“將軍,大將軍來了。”
忽然,徐炯身邊的護衛小聲對他提醒道。
商水軍的大將軍,即是伍忌,雖然是楚人出身,但這些年卻被譽為魏國最悍勇的猛將,被他單騎討殺的他國將領,不知幾凡。
縱使是同樣悍勇的燕王趙疆,以及上黨守薑鄙,在這方麵的名氣也不如伍忌。
唯一例外的,也隻有坐鎮在雲中郡的魏將廉駁了。
“大將軍!”
回頭瞧見伍忌一身甲胄、邁著大步走來,徐炯立刻轉身,拱手抱拳施禮。
伍忌笑著揮了揮手,那動作跟魏王趙潤有些像。
“大將軍,您怎麼到這來了?”
在施禮之後,徐炯驚訝地問道。
因為在商水邑的郡守沈彧的戰略部署中,伍忌這位他商水軍的第一猛將,是負責坐鎮商水縣的,畢竟商水縣是整個商水防線的主要一環,若是被楚軍攻破了此地,楚國的軍隊就能沿著蔡河北上,進攻大梁。
如此重要的戰略之地,自然需要猛將鎮守,而商水軍中最勇猛的將領,無疑就是伍忌。
“我就來瞅兩眼而已……戰況如何了?”
伍忌笑著解釋道。
聽聞此言,徐炯指了指遠方河對岸,帶著幾分嘲諷著說道:“縱使是過了二十年,楚人還是不長進,愚蠢地認為,單憑人數上的優勢就能擊敗我軍。”
“……”
伍忌眯著眼睛觀察著對岸,看著河對岸橫屍遍野的慘劇,以及那些被督戰隊逼著不得不發起絕望衝鋒的糧募兵。
他能理解徐炯話中的嘲諷意味。
因為他二人都是楚人出身,在投奔魏國之前,對於楚國這種純粹用人命來堆砌勝利的作戰方式,司空見慣。
甚至於,伍忌當年就曾被下調,作為統率糧募兵的千人將——說得好聽是千人將,說的難聽點,也隻不過是頂著千人將稱號的炮灰罷了。
魏國因為在吞並鄭、梁兩國時,吸收了兩國的文化,講究「不教而誅是為罪」,因此,就算是最普通的士卒,在踏足戰場前也會經受嚴格的訓練,除非是麵臨國家覆亡的危險,否則魏國是絕對不會動用民兵的——哪怕在戰爭期間征調民兵,也隻是負責押送糧草等等,並不會直接將其用在戰場。
原因就在於魏國最初國民人口不多,因此對這方麵特彆注重。
在這一點上,韓國也一樣——韓國由於曾經受到許多異族的侵擾,國民人口始終無法迅速增長,因此也很注重這塊。
但楚國則恰恰相反,楚國的疆域太寬廣,縱使今時今日的魏國,在國土麵積上也未必趕得上楚國,但遺憾的是,楚國雖然國土寬廣,但境內卻有許多的沼澤、密林,再加上楚國的農業並不發達,這就導致過多的人口反而成為了負累。
正因為是負累,所以楚國對於人命非常漠視,再加上當年各地方邑君不舍得將錢花在麾下軍隊上,試圖用數量來彌補軍隊低下的戰鬥力,這種種原因,就促成了楚國這種純粹用人命來堆砌勝利的戰爭方式。
曾經伍忌並未曾想到這一些,但這些年來,他跟隨魏王趙潤南征北戰,逐漸見識了各國的戰爭方式,他這才發現,整個中原,或隻有楚國如此草菅人命——除此之外,哪怕是西垂的秦國,也隻是用「軍功爵製」來刺激非正規軍隊士卒對戰爭的渴望,而不至於像楚國這邊似的,竟然用督戰隊來逼迫前方的友軍進攻敵軍。
“楚國的戰爭理念是扭曲的。”伍忌的嘴裡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讓徐炯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看什麼看?”伍忌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雖然大梁軍塾我隻去過幾天,但徐殷、百裡跋、朱亥幾位大將軍寫的書,他也有在拜讀……”
聽聞此言,徐炯咧嘴笑了一笑,說道:“大將軍,您單憑武力就足夠震懾他國了,還看什麼兵書啊,這不是浪費時間麼?”
“哼嗯。”
見徐炯似乎在誇讚自己,伍忌頗有些自得地笑了笑,可仔細一想,他忽然感覺徐炯這話,可能並不是什麼好話。
是的,伍忌大將軍單憑武力就足夠了,這根本不是什麼好話。
“膽子肥了啊。”
伍忌沒好氣地瞪著徐炯。
見伍忌‘目露凶光’,徐炯趕緊賠笑,並且迅速岔開話題:“大將軍,平輿君熊琥,多半是打算先消耗我軍的弩矢,單單這會兒工夫,我麾下士卒就射出去將近兩萬支弩矢了,這消耗太大了……”
見徐炯提到正事,伍忌亦收起了玩笑般的憤怒,皺著眉頭打量著河對岸的楚軍。
平心而論,用接近兩萬支弩矢的代價,讓對麵的楚軍蒙受了最起碼八千左右的傷亡,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他魏軍一方的完全勝利,但事實上,魏軍其實並沒有占到多少便宜。
“無需擔憂。”
伍忌沉聲說道:“沈彧大人已命(商水)城內的工坊加緊趕製弩矢,並且還知會了安陵等地,請他們一同趕製弩矢……”
話是這麼說,但事實上伍忌自己也不敢保證弩矢的製作能否趕得上消耗的速度,畢竟似徐炯這種消耗的速度,實在是太誇張了,不到兩個時辰就消耗了將近兩萬支弩矢,就算那些弩矢隻是木質材料,但製作起來也趕不上這消耗的速度。
“你營中還有多少弩矢?”伍忌皺眉問道。
“隻有一萬餘了。”徐炯解釋道:“末將率軍離城時,隻向軍需處領了三萬支弩矢,怕是今日打完就所剩無幾了……”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河對岸的楚軍,搖搖頭說道:“末將此前也沒想到,楚軍的……攻勢,會如此……瘋狂。”
他其實是想說:他沒料到楚軍的送死消耗戰術,居然會施行地如此瘋狂徹底,根本不將糧募兵的人命當回事。
“唔——”
伍忌沉吟了片刻,說道:“這樣,你叫後麵的營寨,將其營內的弩矢運到你處,倘若還是不夠的話,暫時撤退也未嘗不可……”
他口中的「陳庶」,即是駐軍在下一座魏營的商水軍將領陳庶。
一聽這話,徐炯麵色一緊,連忙說道:“將軍,縱使弩矢耗儘,我營兵將也絕不會叫楚軍踏過這條河……”
“沒必要。”伍忌打斷了徐炯的話,正色說道:“彆忘了陛下以往的教導,能用弩矢這種「死物」去換取敵軍「活物」的傷亡,就沒有必要叫士卒們冒性命危險,他們攻不破我商水的。彆忘了,城外的平地,還有遊馬軍呢……記住,為將者,切忌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說到這裡,他見徐炯歪著腦袋看著自己,遂沒好氣地又補充道:“這也是本將軍從書上看到的,有什麼問題麼?”
“不敢不敢。”徐炯連忙賠笑臉。
商水軍上下都知道,他們的大將軍伍忌,論個人武力簡直冠絕天下,但遺憾的是,這位大將軍的腦筋卻不活絡,縱使這些年來看了無數的兵法,在指揮打仗時,充其量也隻能做到中規中矩,毫無出彩之處,最多就是做到不犯錯誤。
要伍忌像翟璜、孫叔軻那般在臨陣指揮時忽然靈光一閃,臨時想出妙計去引誘敵軍犯錯,伍忌大將軍並不擅長。
更彆說與他們魏國的君主趙潤相比。
當然了,伍忌大將軍嘛,單憑武力就足夠了。
徐炯毫不懷疑,縱使此時,隻要他幫身邊這位大將軍吸引住楚軍的注意力,這位大將軍率領一支騎兵突然加入戰場,搞不好就能將楚軍的主帥平輿君熊琥生擒或者斬殺。
當然,前提是平輿君熊琥此刻身在戰場。
但很可惜,徐炯在這邊瞅了大半天,也沒看到平輿君熊琥的旗幟,更彆說人影。
想來,那位楚國邑君多半也是吸取了當年被他們魏國君主趙潤包圍生擒的教訓,遠遠地躲在了後方。
當日,平輿君熊琥麾下楚將薛樂,率領大軍對徐炯軍的營寨發動了長達四個時辰的進攻,但遺憾的是,依舊沒能撼動魏軍的防線,反而付出了將近一萬五千人的傷亡。
反觀魏軍一方,也隻有寥寥數百人的傷亡而已,主要來自於楚軍的弓弩手。
不得不說,兩軍的傷亡比例實在是懸殊太大。
但是話說回來,在付出了如此慘重傷亡的情況下,楚將薛樂也達到了他的目的,即有效地消耗了魏軍的弩矢儲備。
此後的數日,楚軍不依不饒,縱使糧募兵的士氣已經低到頻頻出現逃兵,但平輿君熊琥還是命令各軍派糧募兵繼續衝擊擋在他們麵前的魏營,到後來,甚至於是上午一場、下午一場,根本不給魏軍喘息的機會。
麵對楚國這種無賴的人海攻勢,商水軍將領徐炯麾下的兵將精力大損,為了避免無謂的損失,不得已隻能放棄營地,向後撤退。
魏昭武元年三月初二,平輿君熊琥的軍隊,攻破商水城南平原上最外圍的第一座魏營。
這艱難的‘勝利’,稍微使楚軍恢複了幾分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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