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將韶虎的放水,讓李睦的軍隊兵不血刃就通過了居庸關,逼近了「昌平邑」。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丞相張開地與治粟內史韓奎黯然長歎:這位勇武兼備的李睦將軍,最終還是選擇了一條不歸之路。
事到如今,有關於李睦的消息已經無法掩蓋,就連韓國的傀儡君主韓異,亦得知了此事。
不得不說,韓國現任的君主韓異,他雖然是魏人扶持的傀儡君主,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沒有權力,因為似張啟功、北宮玉等魏人需要借助他的名義,徐徐使韓國逐漸並入魏國,而這,就是他的仰仗。
在私底下,韓異早就得到了張啟功的許諾,得知日後魏國會封他一個郡王的位子,讓他繼續享受榮華富貴——眼下能過足君主的癮,日後還能成為魏王冊封的郡王,韓異有什麼理由反抗魏國?
更何況據他所知,那位雁門守李睦,可是口口聲聲稱他為「偽君」的。
這根本無需考慮嘛!
於是乎,韓異罕見地擺出了君主的架勢,派人下了王令,勒令李睦解散軍隊,孤身赴薊城問罪。
然而讓韓異震怒的是,李睦軍根本不將他的王令放在眼裡,以至於他一連發了數道王令,李睦軍都沒有絲毫要解散的意思。
憤懣之餘,韓異將張開地、韓奎召到跟前,勒令二人儘快想辦法鏟除李睦。
而此時,張啟功、北宮玉二人亦得知了此事,心下大為驚訝,就連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李睦居然如此不識好歹。
當日,張啟功向韓王韓異獻了一道毒計:雖然薊城無法左右李睦的行為,但韓國國內的百姓,卻能阻止李睦。
他建議韓王異下詔,挑唆韓人聲討李睦,徹底將李睦打成「不尊王令」、「圖謀不軌」、「欲再次挑起魏韓戰爭」的陰謀小人。
韓王異聞言大為欣喜,當即按照張啟功的建議下達詔書。
短短半日間,薊城城內的韓人便得知了此事,這些韓人在朝廷的誘導下,對雁門守李睦這位曾經北原十豪之首表現出極為的憤慨:明明魏國已經停止與我國的戰爭,且許下承諾會幫助我國恢複經濟,何以你李睦還要挑起魏韓兩國的戰爭?甚至於,公然詆毀像韓異那般的明君?
在這件事中,韓國國內的貴族、世家,亦紛紛站在薊城朝廷這邊,或者說站在魏國的立場上,共同抵製雁門守李睦。
或許是這些人普遍覺得,這個國家已經毫無希望,因此,他們不希望因為李睦而再次引起魏韓兩國的戰爭,使他們的利益受到損失。
數日後,隨著這個消息逐漸傳開,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抵製李睦:貴族與世家勢力,是為了維護他們的利益;而平民階級,則是厭惡戰爭,不希望再與魏國開戰。
堂堂的雁門守李睦,北原十豪之首,韓國數一數二的名將,仿佛一下子就成為了萬夫所指的罪人。
甚至於到最後,就連李睦征募的那近二十萬軍隊中,亦陸陸續續出現了逃兵。
在此期間,當李睦的族弟李任抓到幾名逃兵,質問他們為何要逃走時,那些逃兵振振有詞地說道:“我等此前跟隨李睦將軍,是因為李睦將軍說他要拯救這個國家,而現如今,國內的同胞聯合起來抵製我軍,這豈不說明,錯的是李睦將軍?恕我等無法再跟隨!”
聽聞此言,李任大為震怒,恨不得當場斬殺了那幾些逃兵,隻可惜,卻被聞訊而來的李睦給阻止了。
“或許,錯的當真是我李睦吧……”
李睦環視著周遭的兵卒,眼見這些人因為近日的謠言,對他產生了懷疑,他心中悵然長歎。
他忽然想起了太原守樂成曾經奉勸過他的話:若你執意而行,終有一日,你會成為魏韓兩國的眼中釘,雖天下之大,亦無你李睦容身之地!
當時,李睦隻顧著憤慨樂成那投靠魏國的行為,而現在反過來想想,或許真被樂成給料中了。
“想走的人,都走吧……”
在歎息地留下一句話後,李睦返回了自己的帥帳。
待回到帥帳後,他的心情仍無法平靜下來。
他實在不明白,為何沒有人願意陪同他拯救這個國家呢?
難道自韓王然、釐侯韓武過世之後,這個國家就徹底喪失了勇氣、喪失了尊嚴麼?
李睦靜靜地坐在帳內,腦海中回憶著與韓王起、韓王然兩代君主接觸的點點滴滴,心中頗不是滋味。
說實話,韓王起談不上雄主,但他至少將其兄韓王簡留下的國家治理地井井有條,而韓王然,更是李睦所認可的雄主之姿,在無數個夜晚,他曾無數次夢到他輔佐韓王然,使得這個國家變得越來越強大,可現實卻是……
“將軍……”
不知過了多久,副將嚴奉撩帳而入,看著李睦欲言又止。
仿佛是猜到了嚴奉的心思,李睦惆悵地問道:“走了多少人?”
嚴奉沉默了片刻,這才小聲說道:“迄今為止,最起碼走了……三萬餘人。”
“僅僅隻是兩三日,就有三萬餘人……棄我而去麼?按照這麼算下來,再過個幾日,二十萬大軍怕是會散得一個不剩了……”
李睦惆悵地搖了搖頭,旋即竟嗬嗬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悲涼。
見此,副將嚴奉正色說道:“將軍,至少我雁門軍,絕不會棄將軍而去!”
李睦深深看了一眼嚴奉,重重點了點頭:“我知道。”
說罷,他眼中神色閃爍了一番,吩咐道:“你先退下吧,容我靜一靜。”
“是!”嚴奉依令而退。
看著嚴奉退離帳外,李睦沉默了片刻,旋即目光投向了擺在桌案上的佩劍。
在端詳片刻後,他站起身來,走向帳外,對帳外的守卒吩咐道:“去取一壺酒來。”
聽聞此言,帳外是守卒麵麵相覷。
畢竟李睦雖說不算滴酒不沾,但曆來卻很少飲酒,尤其是在軍營中飲酒,這簡直就是史無前例。
但既然這位將軍吩咐,帳外守卒還是依言取來一壺酒。
隨後,在無人的帥帳內,李睦獨自一人默默地斟酒,旋即默默地杯中的酒水飲儘。
“咳咳……還是喝不慣吶,嗬。”
在被酒水嗆了一下後,李睦自嘲地搖了搖頭,旋即抽出了案幾上的那柄佩劍,用抹布細心擦拭。
『是我太狂妄了啊,妄圖拯救這個國家……』
將鋒利的寶劍橫在脖頸處,李睦緩緩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浮現韓王起、韓王然兩代君主的容貌。
『……李睦無能,無力挽救這個國家,有愧先王。』
“嗤——”
鋒利的利劍,割破了咽喉,頃刻間鮮血迸現。
可能是在帳外聽到了動靜,帳外的守卒撩帳窺視,驚駭地看到李睦竟在帳內引頸自刎,大驚失色,連忙向少將軍李瑻、副將嚴奉以及李睦的族弟李任等人稟報。
片刻之後,待李瑻、嚴奉、李任三人趕到,卻見李睦早已沒了氣息。
“懦夫誤國……釐侯韓武之後,朝中再無男兒!”
李睦的長子李瑻憤憤地罵了句,竟拔出腰間的陪劍,正色說道:“我父子願為大韓之臣而亡,不願為魏臣而生!”
說罷,李瑻亦引頸自刎。
“少將軍!”
嚴奉、李任大驚失色,下意識邁步上前,但是在聽到李瑻的話後,卻又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
在彼此對視了一眼後,嚴奉、李任二人亦拔劍自刎。
當日,在得知李睦自刎而亡後,雁門軍士卒竟有約三成兵將自刎,為李睦殉死。
此事,縱使是後來薊城朝廷得知之後,亦大感震驚。
魏昭武三年六月初二,雁門守李睦抵不住韓國各方階級的懷疑與聲討,在王室、貴族、世族、平民等各階級勢力皆不認可他行為的情況下,黯然神傷,遂在軍營中自刎而亡。
這位對韓國赤膽忠誠的名將,最終竟在無人支持他的情況下黯然而亡,實在是令人感歎。
李睦的死,意味著韓國真正地,就此覆亡。
至此之後,再無任何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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