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紹的態度直接而又粗暴,但越是這樣的態度,卻越是讓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信以為真,繼而臉色大變,然後始畢可汗隻是稍一思索,馬上就站起來下令,安排大量哨騎嚴防死守西北道路,要求對每一個穿著自軍服裝的夜行者嚴密檢查,無論如何都要截到那道奏章,並且安排了心腹阿史那·鬱射專門負責此事。阿史那·鬱射領命,立即匆匆下去安排布置。
“還有一點。”柴紹又直接了當的說道:“可汗,我的嶽父大人還請你小心那些昭武九姓胡兵,陳應良小賊已經安排了那個內奸暗中組織昭武九姓胡兵謀反,準備著在戰場上往你背後狠狠捅一刀,陳應良小賊此前也已經安排了上百名昭武九姓胡兵潛入了你們的營地,鼓動九姓胡兵背叛你。”
聽了通譯翻譯過來的話,本來就已經對拓羯胡兵生出疑心的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臉色更變,趕緊匆匆商議對策,也飛快決定由大將泥步率領一支可靠軍隊駐紮在拓羯胡兵營地旁邊,時刻警戒防範,同時往拓羯胡兵的營地內部加派突厥士兵,時刻探聽拓羯胡兵的動靜。
聽到始畢可汗的這個決定,深知拓羯胡兵反複無常靠不住的阿史那一家倒是大點其頭,惟有阿史那·思摩不知死期將至,還跳了出來發表逆耳忠言,反對道:“可汗,不能這麼做今天那倫將軍對拓羯胡兵的處置方式,本來就已經引起了拓羯胡兵的極大不滿,再往拓羯營地增駐軍隊和安插眼線,隻會讓拓羯胡兵更加感到失去信任,也會擔心我們會對他們下手,反倒更可能出問題。”
始畢可汗有些猶豫,阿史那一家也低聲議論,旁邊的柴紹則有些迷糊,轉向了旁邊的漢奸通譯問道:“他說什麼?能不能用漢話對我說一下?”
漢奸通譯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敢違抗背景顯赫的柴紹要求,便把阿史那·思摩的話翻譯成了漢語,附到柴紹耳邊低聲說了,結果柴紹一聽之下有些著急,便於脆大聲說道:“不這麼安排布置,難道等著那些九姓胡兵來殺可汗?”
阿史那·思摩勉強能聽懂一些漢語,聽到柴紹的話不由眉頭一皺,於脆也用漢語說道:“柴公子,請你住口,這是我們突厥軍隊的內部事務,與你無關。”
“怎麼與我無關?”滿肚子的窩火沒處發泄,柴紹於脆把阿史那·思摩當成了出氣筒,怒道:“那些九姓胡兵如果造反成功,那我嶽父和我就死定了,這也算和我無關?你知道,我為了來給你們送信,冒了多大的危險?陳應良小賊和有多大的仇恨,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次來和你們秘密聯絡,如果被他發現,我會有什麼下場你不知道?”
阿史那·思摩有些啞口無言,旁邊的通譯則飛快翻譯柴紹與阿史那·思摩的漢語對答,結果始畢可汗聽了後再不猶豫,馬上命令泥步依令行事,泥步不敢怠慢,趕緊匆匆下去調整軍隊駐防,阿史那·思摩見了大急,趕緊再次反對,始畢可汗卻喝道:“閉嘴柴公子說得對,那些九姓胡狗已經靠不住了,如果不對他們做好防範,難道要讓他們把我的腦袋砍下來送給陳應良蠻子,你才開心?”
喝退了忠言逆耳的阿史那·思摩,始畢可汗下令大擺宴席為柴紹接風洗塵,又把之前請出帳外的蕭國舅和田富貴叫進帳來,陪同柴紹一起用宴,對柴紹款待得十分周至熱情。宴席間,做賊心虛的蕭國舅和田富貴當然是怎麼都有些拘謹擔心,說話都不敢大聲,柴紹卻是酒到杯於,言談無忌,放心大膽的開懷暢飲,根本就沒擔心過言語中露出破綻,被突厥軍隊亂刀分屍,剁成肉醬。
柴公子的這副坦蕩模樣,當然是徹底打消了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對他的最後疑慮,徹底相信與陳喪良有著深仇大恨的柴公子是真心幫助自軍破隋,不過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如果能夠知道柴公子心裡的真正所想後,那就一定會當場吐血了——柴公子心裡是這麼想的:“不就是一條命麼?丟了就丟了吧,丟了這條命,也好過活在這世上受儘全天下人的嘲笑”
言談無忌的同時,當然也有讓柴紹無比尷尬的事——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與全天下的人一樣,都對柴紹當年逼迫陳喪良退婚那個大八卦十分感興趣,都是不斷打聽當年那件事的前後經過,柴紹羞憤難忍之餘還不能拒絕回答,一邊借酒澆愁,一邊少不得說些酒話氣話,“後悔?我有什麼後悔的?彆看那個陳應良小賊現在小人得誌,如果現在退回兩年前,我照樣還是要逼著他退婚,絕不會把我妹妹嫁給他”
“為什麼還要退婚?那個小賊除了運氣好點,為人狡猾陰險一點,連隻雞都不敢殺,能有什麼用?說了你們可能不信,彆看陳應良那個小賊現在是勤王聯軍主帥,統領十幾萬的兵馬,實際上那個小賊的武藝粗淺得連一個老弱士兵都打不過,到現在都還從來沒有在戰場殺過一個敵人嗝,我柴家可是將門之後,世代名將輩出,我柴紹也是在大興以任俠聞名,怎麼可能把我的妹妹嫁給這麼一個沒用的小賊?可汗,諸位將軍,你們說是不是?”
看著柴紹醉醺醺的模樣,聽著柴紹顛三倒四的酒話,始畢可汗哂笑之餘,卻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驚叫道:“等等柴公子,你剛才說什麼?陳應良蠻子的武藝粗淺得連一個老弱士兵都打不過?也從來沒有殺過一個敵人?真的假的?”
柴紹連連點頭,另一旁的蕭國舅也幫腔道:“可汗,這是事實,陳應良小賊從來不是以武勇見長,就是靠運氣和詭計吃飯,他從來沒在戰場上殺過一個敵人,這是他在我們皇帝陛下麵前親口承認了。他擔任太子右副率時,太子諸率比武,他連參與都不敢參與。”
始畢可汗一聽傻眼了,半晌後又突然問道:“柴公子,蕭大夫,那麼陳應良那個小蠻子,說話有沒有信用?”
“這個……。”蕭國舅為難了,本想乘機貶低陳喪良的人品卻找不到例子,隻得如實答道:“這點倒是必須得承認,那個小賊很有信用,說出了的話就從不反悔,儘一切力量做到,那怕冒多大的危險也要做到。”
“不錯,陳應良小賊也就有這個優點。”柴紹也醉醺醺的說道:“當初在大興城裡時,他對剛認識的長孫家兄妹許下了一個諾言,就楞是冒著得罪他背後靠山的危險做到了,還差點因為這個承諾掉了腦袋,但他還是兌現了諾言。隻可惜,二郎,二郎就可憐了。”
想起李二因為自己連心愛姑娘都被搶走的事,柴紹悲從心來,不由在席間掩麵大哭道:“二郎,我對不起你,是我害得你不能和長孫姑娘好事成雙,二郎,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啊。”
見柴紹如此失態,始畢可汗不由更是奇怪,趕緊又向蕭國舅追問原因,蕭國舅也是當年那件事的知情人,架不住始畢可汗的追問,便也吞吞吐吐的大概說了陳喪良、老李家和高士廉一家當初發生的事。結果聽到了這些答案後,始畢可汗也逐漸開始火大了,忍不住怒視最末席的阿史那·思摩了,阿史那·思摩也知道始畢是在責怪自己阻止他與陳喪良單打獨鬥,便拱手謝罪道:“可汗恕罪,末將當時真不知道這些情況,不然的話,今天末將一定不會阻攔你。”
始畢可汗重重冷哼的同時,撲通一聲,旁邊已經酩酊大醉的柴紹一頭栽倒在了桌子上,鼾聲大作的昏睡過去,始畢可汗無奈,也隻得讓附離親兵背了柴紹離開,把柴紹帶到賓客寢帳裡去休息。
大醉過去的柴紹是被人用水潑醒的,醒來後,暈頭轉向柴紹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馬上就被人重新架進了始畢可汗的汗帳,結果讓柴紹大吃一驚的是,深更半夜裡始畢可汗的汗帳不僅燈火通明,突厥眾將齊聚一帳,席間與柴紹發生過口角爭執的那名突厥武將還被五花大綁的按跪在了帳中,正在拚命的向始畢可汗磕頭叫嚷,嘰裡呱啦的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向神色不善的始畢可汗見了禮,不等柴紹開口,始畢可汗已經向柴紹亮出了一道奏章,用突厥語飛快說了一通,旁邊的通譯則飛快翻譯,說柴紹告密那個隋軍信使已經順利拿到,隋軍諸將和陳喪良聯名那道奏章也已經搜了出來,但始畢可汗還要向柴紹最後確認一件事,那就是李淵李大使在奏章上的簽名究竟是真是假?
在附離親兵的監視下上前,仔細看了嶽父在奏章末尾的簽名,柴紹一眼認出了嶽父的筆跡不假,也立即確認這點,但始畢可汗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不斷追問柴紹並且觀察柴紹神色,柴紹有些不耐煩了,便直接說道:“可汗,你如果不信,把我嶽父之前的簽名找出來比對筆跡不就是了?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們之前不是截到我嶽父的一道奏章麼?上麵也有我嶽父的簽名,一對比筆跡不就知道真假了?”
一語點醒了夢中人,始畢可汗這才想起自軍確實截到過李淵的一道奏章,也馬上命令親兵去取來那道從侯君集身上搜來的奏章對比筆跡,結果仔細對比過後,真相大白,始畢可汗也馬上衝著那個五花大綁的突厥將領大吼大叫起來,那突厥將領麵如土色,滿頭大汗的隻是辯解,還突然大吼了幾句話,結果這幾句話讓始畢可汗也楞了一楞,然後通過翻譯向柴紹說道:“柴公子,思摩說你和你的嶽父唐公爵,肯定也是陳應良蠻子的幫凶走狗,你們是聯起手來幫著陳應良蠻子陷害他,這點你如何解釋?”
“我是陳應良小賊的幫凶走狗?”柴紹的眼睛當場就紅了,紅著眼睛大吼道:“我是陳應良小賊的走狗?我的父親被他害得中風癱瘓,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瘦得皮包骨頭我的妹妹,多好的一個姑娘啊,現在天天哭成一個淚人,瘦成了什麼模樣?我的娘親,忙裡忙外,又要照顧我父親,又要照顧我妹妹,動不動就躲在背後抹眼淚,上次想不開投井自儘,我把她救上來後,就沒敢和我的妻子同房,天天晚上讓我妻子守著我娘親我是陳應良的幫凶走狗?我一家被他害成什麼樣了,我還給他當幫凶走狗?”
大吼著,柴紹於脆一把撕開了自己胸前的衣服,露出了的胸膛,怒發衝冠的大吼道:“可汗,如果你覺得我是陳應良小賊的幫凶走狗,你就馬上把我的心挖出來看,看是紅的還是黑的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陳應良小賊的幫凶走狗?”
聽完通譯翻譯過來的柴紹怒吼,又看到了柴紹紅著眼睛請死的模樣,始畢可汗再無懷疑,馬上向一揮手,吼了一句突厥話,然後馬上就有幾個附離親兵撲上,把那五花大綁的突厥將領拖了出去,那突厥將領一路掙紮喊叫,最後喊叫聲卻突然消失,然後他血淋淋的人頭也飛快送進了帳中,呈到了始畢可汗麵前。
看到那顆人頭,大醉加衝動中的柴紹這才回過一些神來,心中疑惑暗道:“這家夥是誰?發生什麼事了?”
事還沒完,幾乎是在同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喊叫聲音,騷動聲音還頗為不小,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大吃一驚,趕緊出帳查看情況,柴紹卻繼續留在帳中發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漢奸通譯才湊到了柴紹的耳邊,低聲說道:“柴公子,你可以放心了,和你密報可汗的一樣,那些拓羯胡兵暴亂了。”
“啥意思?”柴公子脫口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