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裴矩不願自己露麵卻讓遠房侄子陳應良出頭,去鼓動中二壯年來護兒出言勸諫隋煬帝不要再次南巡,陳應良也不是沒有辦法應對——惹不起陳應良躲得起,尋思著拖延上幾天,等裴矩把這事忘了就算了,或者等隋煬帝確定了南巡江都,.
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事情僅僅隻過了一天,一天後正午,在當天沒有早朝的情況下,日理萬機的裴矩就突然主動派人來右武衛大將軍府傳話,讓陳應良立即去尚書台見他,有要事商議。第六感頗強的陳喪良預感到情況不妙,可是又不敢推辭,隻能是趕緊隨著傳話人來到尚書台拜見裴矩,結果也不出所料,揮手趕走了簽押房裡的所有人後,裴矩第一句話就劈頭蓋臉的問道:“聯絡來護兒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回稟伯父,時間倉促,小侄還沒來得及去與來柱國聯絡。”陳喪良有些心虛的答道。
“抓緊時間,今天之內,你務必要摸清楚來柱國的態度”裴矩難得對陳應良用上嚴厲口氣,斬釘截鐵吩咐道:“明天清晨早朝前,把來柱國的答複告訴我不得有誤”
“伯父,出什麼事了?”陳應良更加覺得情況不妙了,趕緊追問道:“難道說,陛下已經流露出南巡意圖了?”
裴矩點點頭,神情甚是嚴峻,低聲說道:“宮內消息,陛下今日偶遊西苑,欣賞苑內花草時,突然感慨萬千,說洛陽百花雖好,卻無一花一草及得上他最喜歡的瓊花,又眺望東南,說江都的瓊花肯定開得正盛。由此我可以斷定,陛下已經存有三巡江都的念頭了。”
“陛下喜歡瓊花,這點百官人所共知。”陳應良有些疑惑的說道:“就算是這樣,伯父為何要小侄在今天之內摸清楚來柱國的意圖?”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裴矩沒好氣的白了陳應良一眼,低聲說道:“百官之中,難道隻有我一個人和陛下身邊的內侍暗中交換消息?陛下遊園時說的這番話,能傳到我的耳朵裡,怎麼可能傳不到彆的官員耳朵裡?伯父我倒是不願陛下再次南巡,可是誰又敢保證,彆的官員不去故意奉承討好陛下?而且這些馬屁精為了讓陛下歡喜,肯定會早勸快勸陛下南巡我敢打賭,明天的早朝之上,很可能就有官員上表進諫,勸說陛下再次南巡江都”
聽到這話,陳應良也總算明白裴矩為什麼當上文官老大而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刑警隊長了,忙不迭的點頭感謝裴矩指點間,裴矩又催促道:“明白就行,今天之內,你務必要摸清楚來柱國的態度,也可以把陛下遊西苑時說的話告訴他,隻要來柱國敢當這個出頭鳥,並且稍微說動一下陛下,我就可以暗中聯絡百官,設法勸說陛下放棄南巡。”
“老滑頭,自己沒膽量勸說,還要逼著我去煽動來護兒,萬一來護兒硬把我也拖下水怎麼辦?”陳喪良心中叫苦,嘴上也不敢說出來,隻能是硬著頭皮答道:“伯父放心,小侄儘力而為就是了。”
看出遠房侄子的愁眉苦臉,裴矩便又說道:“賢侄,可不要說伯父沒有警告你,陛下如果真的決定南巡,你有九成可能出現在隨駕巡遊的名單上不要忘了,陛下南巡江都必走通濟渠,通濟渠一帶賊亂猖獗,而你之前又曾經長期負責保證通濟渠暢通,陛下為了鑾駕安全,很可能會把你也一同帶上到了那時候,你的妻子即將分娩的借口,在我麵前倒是說得通,在陛下能否說得通,伯父可就不敢擔保了”
聽到裴矩這變相威脅的話,陳應良自然也更是愁眉苦臉了,裴矩卻不由分說,一揮手就吩咐道:“去吧,我還有公務要辦,何去何從,你自己決定。”
愁眉苦臉的辭彆了裴矩,又更加愁眉苦臉的回到了右武衛大將軍府,束手無策又左右為難的陳應良隻能是趕緊找來自己的智囊房玄齡,把事情經過對房玄齡做了大概介紹,然後說道:“兄長,這下子我麻煩大了,裴矩伯父的暗示已經十分明白,我如果還想置身事外,他就不會幫我留在東都,更不可能幫我謀取東都留守的職位。可我如果攙和進了這件事,不但東都留守更沒希望,說不定還會被來柱國拖下水,激怒陛下,左右為難,我可真是沒辦法了。”
這次就連足智多謀的房玄齡都有些皺眉,聽裴矩的話要被迫站隊,進而激怒隋煬帝,不聽裴矩的話,就很可能要隨駕南下,就算勉強留在東都洛陽,東都留守這個寶座也幾乎再沒有什麼希望,確實是左右為難,進退無路。所以遲疑了不少時間,房玄齡才緩緩說道:“賢弟,裴左相的吩咐,你不能聽,你本就已經開罪了關隴門閥,又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無比遭人嫉恨,如果再失去裴左相和他背後的聞喜裴氏支持,後果隻會不堪設想。”
“這道理我當然懂,我也不是不想為裴左相做事。”陳喪良神情沮喪的說道:“可問題是,我去替他鼓動來柱國勸諫陛下要南巡,來柱國肯定要反問我為什麼不去當這個惡人?然後肯定就要拉著我一起勸諫,到時候我的麻煩就更大了。”
“是啊。”房玄齡點頭感歎,眉頭也皺得更緊,道:“如果來柱國是什麼阿諛諂媚的宵小之輩,那麼事倒不好辦,他不出頭你不出頭,大家一拍兩散就是了。可惜的是……,可惜的是……。”
“可惜的是,來柱國偏巧不是這樣的人。”陳喪良苦笑著接過話頭,道:“出了名的敢作敢當,才十幾歲就敢闖入仇人家的婚禮大堂,手刃主人為他的伯父報仇,二征高句麗敢未得聖旨就擅自退兵,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句話,滿朝文武中隻有他一個人說到做到,我去鼓動他,他很可能回答應,也肯定會拉我下水。”
“來柱國是位頂天立地的英雄。”房玄齡點頭,隨口附和道:“滿朝文武之中,真正做到忠心為國的臣子屈指可數,來柱國就是其中之一。我還知道,他不但擅長治軍,還……,咦?”
說到這,房玄齡突然咦了一聲,驚訝道:“我剛才說了什麼?”
“喬鬆兄,你怎麼也和我一樣有這毛病?自己說的話馬上就能忘。”陳喪良有些苦笑了,隨口複述道:“你剛才說,來柱國頂天立地,滿朝文武中,真正忠心為國的臣子不多,他是其中……,咦?”
說著,陳喪良也猛然打住,先是與房玄齡大眼小眼,然後一起露出微笑,異口同聲說道:“莫非,我們倆想到同一點了?”
議定之後,時間還比較早,陳應良就於脆直接來到了鄰近的右翊衛大將軍府拜見來護兒,還好,來護兒此刻正好就在衙門裡辦公,他最得力的兒子來整還親自到門前迎接陳應良,很是恭敬的把陳應良請進了來護兒的簽押房。見麵後,來護兒還和陳應良開起了玩笑,道:“陳熊渠,稀客啊,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該不會是又要納偏房了,來請老夫到你府上赴宴?”
“來柱國,你就饒了晚輩吧。”陳喪良接過話題,還裝出了一副可憐相,道:“晚輩這點嫩胳膊嫩腿,有一門正妻一門偏房就已經招架不住了,再納一門偏房,晚輩就得上表陛下,奏請陛下賞賜十全大補湯了。”
來護兒放聲大笑,很客氣的起身邀請陳喪良坐下,並且立即問起陳應良的來意,陳應良則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來護兒會意,立即揮手讓下人全部出去,隻留下兒子來整在房中侍侯,然後才說道:“沒外人了,賢侄有話就直說吧。”
“不瞞前輩,晚輩今天是來有事相求。”陳應良拱手,又說道:“這件事非常難辦,如果柱國前輩覺得不可行,可以直接拒絕,晚輩絕不會介意,當晚輩沒有說過這些話。”
“你還沒說,我怎麼知道能不能行?”來護兒對陳應良的態度還算和藹,微笑說道:“說吧,先說來聽聽。”
“前輩,小侄聽到風聲,陛下打算再次南巡江都了。”
陳應良把自己的神情弄得十分鄭重,壓低聲音把隋煬帝今天遊西苑時發生的事,仔細介紹給了來護兒,結果來護兒的神情也很快變得十分嚴肅了,還在陳應良說完後立即問道:“消息是否可靠?”
“絕對可靠。”陳應良點頭,又低聲說道:“晚輩還擔心,可能明天在早朝上,就會有人上表進諫,請陛下三巡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