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血雨下了很久。
顧餘生麵前的那一把斬龍劍被龍血淋得滾燙。
劍靈寶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劍吸取了太多龍血的緣故,昏昏沉沉,但她不喜歡進入劍本身蘊養,而是進入靈葫的蓮台陷入深度沉睡。
顧餘生在曠野的大雨中站了很久,才勉強從那眩暈中恢複過來。
他看著天空逐漸消散的烏雲,不自覺的陷入沉思:
那盤亙在天空中的黃龍,絕對不是蟒,也絕不是蛟,更不是螭,而是擁有絕對純正血脈的黃龍。
黃龍神遊四海,比一般的真龍還要神秘。
顧餘生以神識翻動書箱中的一本誌記,裡麵果然有提及黃龍:
黃龍騰於山巔深海,善假於非類,智行大道,受聖人訓誡,以窺長生。
也就是說,黃龍是真龍一族中,唯一向往人族大道的龍族。
可剛剛一場激戰,是顧餘生目前為止見到過最震撼的戰鬥:黃龍騰空躍下,顯露龐大真身,以龍爪對敵,竟然在力道上輸了,真龍之軀被倒飛空中,龍鱗刺破,鮮血灑落曠野。
黃龍的敵人是誰?
他聽見了一聲蒼古的牛叫。
那一道聲音震碎山河,讓顧餘生七竅流血!
他雖然未凝結金丹,卻也是唯一合道之極而入的歸一境,修行穩固,神魂與肉身契合,無比完整,加上神識強大,連金丹境的修士都未必能及。
一震之威。
猶勝真龍!
若非親身經曆。
顧餘生都有些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幕。
就算是天上謫仙打架,也未必有如此恐怖。
顧餘生伸手握住那一把飲滿黃龍真血的劍,劍身沉重如山,他無法揮動自如,更無法懸配在身,隻好將它收入靈葫蘊養。
天空烏雲散去。
金燦燦的光從天空灑照下來。
當顧餘生看向前方時,整個人再次愣住:
隻見千裡平地,一道深淵溝壑南北延伸,隱約可見地底的岩漿滾滾,煙氣飄蕩。
原本處處盛開的野花和草木,受到黃龍之血的澆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一片森林瘋漲。
朵朵野花成黃花。
樹高百丈。
大地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潛伏在地底的妖獸,上古奇蟲在蘇醒,天上的大妖,都在往這片森林飛來,他們為了爭得一縷真龍血脈,在這一片森林廝殺。
風吹來。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氣。
顧餘生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此地不宜久留。
他雖然無法長時間禦空飛行,但也顧不得許多,背著書箱,沿著南北貫穿的溝壑,施展蒼龍訣,身影如龍。
片刻後。
顧餘生眉頭微皺。
他的蒼龍訣已經修煉到第五層,因為背著書箱的緣故,施展這門禦空飛行的本事,對靈力消耗極大,可他已經禦空飛行了一炷香的時間,不僅沒有給身體帶來負擔,反而有一種龍騰於野的暢快之感。
這些日子,他以步行天下,在修行上沒有懈怠半分,加上喚靈珠的存在,可以讓靈葫汲取到更加精純的天地靈力,對他修行幫助極大。
可正因為如此,他才知道,自己禦空的本事,絕不會如此迅捷。
“難道是因為身染黃龍真血的緣故?”
顧餘生深吸一口氣,默默運轉蒼龍訣,他的身體被一道龍影包裹,即便書箱如一座沉重的山,亦能遨遊花州。
三天後,顧餘生終於感覺到身體疲憊,落腳於地麵,前方,連綿起伏的群山中,有一條峽穀向南邊。
花州忘憂穀。
天下各方隱者,散修最喜歡寄居的地方。
顧餘生回頭凝望來時的路,不由地感慨,倘若沒有那一場天空大雨,沐浴龍血,光是這一段路,他就要多行一月甚至兩月。
不過,他一路南下,始終沒有見到那一頭能打敗真龍的牛。
在這三天時間裡,顧餘生翻找書箱裡的書,也沒能找到這方世界有類似於黃牛或者青牛的強大妖族。
而且最讓顧餘生不解的是,就算真的有他不知道的妖族能夠擊敗黃龍,也應該感受得到妖氣才對。
顧餘生唯一尋找到關於牛的線索,是在聖院的諸多書籍中有提到,夫子騎黃牛,遊曆三千世界。
但那位傳說中的人物。
已經有數百年沒有人見過了,甚至包括聖院的大儒在內,都不知道夫子去向。
那一頭同樣應該有著傳奇色彩的黃牛也沒有任何記載。
“應該不至於吧。”
顧餘生把心中猜想壓下。
忘憂穀上方烏雲密布,將要下雨。
前方峽穀之側的山崗,有一間破廟矗立。
顧餘生心神俱疲。
背著書箱朝那破廟走去,躲一場雨,順便歇一歇。
破廟前青苔應階,偶有前人歇腳留下的腳痕,廟門雖然破舊,卻有一棵迎客鬆種於台階儘頭,風吹來,沙沙作響,讓心境多了幾分平和。
走過前庭青鬆。
天空開始電閃雷鳴,豆大的雨滴開始滲落。
顧餘生加快腳步,行至廟門前。
廟門一扇開,一扇關。
打開的半門已朽,緊閉的一半朱紅的木漆還沒有褪色,上麵杏黃的幡布隨風飄蕩。
廟門一半一半。
半扇度己。
半扇度人。
破廟的佛像,從打開的門看去,隻見半身佛,佛像拈花看世間,一半被門遮擋。
顧餘生背著書箱而至,進不得半扇門。
他兩手一合,心中感念遮雨之恩。
遂以雙手推開另外一扇門。
矗立多年的佛像,悲憫的看著世間眾生。
大雨滂沱。
顧餘生跨過門檻,理了理身上的衣衫。
他朝佛像再拜。
欲借宿半程,等雨停了就走。
佛案雖破,裡麵有杏黃佛帛包裹的草墩,還有沒有燒儘的餘炭,素碗土鍋也是有的。
過往這裡的行人,也頗為知恩,以果盤,乾餅,食物等放於佛像前,敬了廟中佛,也敬了心中佛,還可以供避雨之人取用。
敬過佛的東西。
世人皆吃得。
不沾因果。
不染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