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鍇
鮮於堅又一次懷疑師門的教學。
事實證明,康時的確“性情寬和”。
此陣威力已經是克製後的結果。
若全力而為,彙聚萬軍之勢、諸多文心文士和武膽武者的文氣武氣,水淹七軍甚至能淹了整個治所城池,讓城中萬千庶民喪命。而此時隻是衝擊千餘火牛,熄滅它們的火,衝垮它們的陣型,阻礙它們的前進以及,它們和它們身後敵軍。
第四道文氣城牆失守,也是水淹七軍成型之時,水柱化龍,二百八十七條戰意高亢的水龍伴隨著滔天浪湧,自半空傾瀉而下,目標正是癲狂發瘋的火牛陣!
浪湧轟鳴!
火牛連同牛背上的武氣兵卒被水流衝擊卷走,它們的慘叫聲被轟隆水聲輕易覆蓋。僅數十火牛衝得快,揮刀殺至,被嚴陣以待的精兵強將攔下,廝殺成一團。
現在,壓力給到了敵軍這邊。
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但麵對這種聲勢的水淹七軍,單純的“土掩”根本來不及。武膽武者可以用武氣護體,文心文士也有同樣的手段,但擁有文氣武氣逼近是少部分,流民草寇之中,絕大部分仍是普通人。他們唯一有的隻是心中那一股微弱“士氣”。
若能彙聚,同樣也是不弱的力量。
但麵對近在咫尺的驚濤巨浪,早已嚇破膽,隻知道轉身逃跑,哪裡還有跟在大帥等人身後搖旗呐喊的鎮定?不少人就在這時被絆倒,口中剛發出慘叫已被踩死。
一部分流民草寇被水浪衝沒。
但更多人則被憑空幻化數百船隻托起,他們後怕地扒著書船身,生怕自己被水浪一拍就下去了。整個過程僅持續六七個呼吸,水位已經降到小腿處。
薑勝這才急匆匆趕來。
見狀,將船隻化為文氣收回,若不是臉色煞白,還真以為他舉重若輕呢。
“情況如何?”薑勝前腳趕到,沈棠幾人後腳抵達。她大老遠就看到奔騰連成一片的“火海”,一顆心剛要高高懸吊起來,下一息又看到水浪滔天,雙方打得激烈。
哪怕場合不對,她還是想吐槽。
果然隻能用魔法打敗魔法!
“無事,傷亡不大。”
具體來說,目前隻有百餘人受傷。
還是臨時營地被偷襲時沒來得及撤離,中了流矢,所幸都不是什麼要害。
小命應該能保住。
看到從天而降的“援軍”,康時跟著長鬆了口氣——自家主公再不來,他為保周全,可能還要再來一次,再率兵突圍——敵軍那位文心文士明顯不是善茬。
多半也是個有文宮的文心文士。
再加上剛剛那個一出手便是數百船隻的家夥,二人若聯手,棘手得很!
“那就好。”沈棠看著逐漸化作天地之氣散去的水流,道“可惜了——”
褚曜問“什麼可惜?”
“此時若能引動雷電——”沈棠指了指敵軍方向,“絕對能將他們全部電熟了!”
水能導電。
隻是她不知道,這種本質由“氣”凝聚而成的“水”,是否具備導電的能力。
褚曜並沒有答話,而是若有所思。
此處戰場一片狼藉,敵軍氣勢低迷,早已經亂作一團,不趁此機會痛打落水狗,那還等什麼時候?剛平息沒一會兒的戰場,再度熱鬨起來,喊殺震天。
流民賊寇首領雖有意再戰,但見此情形也隻能咽下肚子裡的火焰,在帳下人馬的勸說和護衛下撤離。同時留下萬餘庶民和五百餘悍勇不畏死的傀儡斷後。
自己則一馬當先,逃得飛快。
天色蒙蒙亮,聲音漸低。
沈棠命人看守一眾俘虜,帶人回去找尋魯郡守——雖說她在肚子裡將不靠譜的魯郡守罵了百八十回,但想到人家亡羊補牢,毅然決然斷後,她還是忍下來了。
此處戰場之激烈不亞於另一頭。
隨處可見斷肢殘骸,碎瓦頹垣。
百餘兵卒到處搜羅可能存在的生機——為了找魯郡守,也為了給還沒死透的敵人補一刀——就在沈棠懷疑魯郡守隻剩碎塊的時候,小卒欣喜大喊“找到了!”
人還活著?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沈棠步履匆忙,踏著血窪趕過去。
魯郡守此時正頹廢坐在一處斷壁之下,見到此人之前,沈棠還以為魯郡守隻是重傷,仍有救治的希望,但看到這人,心涼半截。
對方被砍去了左臂,右腿。
緊握殘缺武器的右手也隻剩三根手指,麵頰滿是血汙,一隻碎裂汙濁的眼球掛在眼眶之外,整個人就坐在那兒,安安靜靜仿若一具死屍。隻是,周遭全是比他更慘的屍體。
他的耳朵似乎也出了問題
反應極其遲鈍。
沈棠揣著沉重心情,腳步輕緩靠近。
距離魯郡守僅有三步之遙的時候,他側了側頭,似乎想用左耳細聽什麼。
半晌,不太確定地道“沈、沈君”
聲音虛弱且沙啞。
帶著彌留之際的渾濁。
沈棠道“是我。”
“賊寇”
他隱約記得那處戰場陣勢極大。
沈棠回答道“他們逃了”
她刻意提高聲音,又擔心魯郡守聽不到,而事實是,他聽到了,還費勁兒地扯了扯嘴角,笑了出來。隻是笑過之後便是更大的痛苦。但他已經快死了,也不在意這點。
現在還未死,不過是殘留的絲絲武氣護著心脈,當它們完全散去便是他魂歸之時。察覺沈棠試圖給他輸送文氣,他道“沈君不用為我浪費此前種、種,還請”
沈棠道“我知道。”
她不讚同魯郡守的坑盟友做法。
但也了解他的苦衷。
想來,城牆那會兒的陰陽怪氣都是他的暗示,希望沈棠儘快帶兵離開。
“城重庶民”
沈棠知道他想問什麼。
“除了家當被水淹了,房子被震塌了一部分,並未太大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