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沉君。”
二人抱拳行禮。
沉棠口中喟歎道“世人皆言‘遠親不如近鄰’,如今可算是見著了。雖說隴舞與天海、上南兩家已非近鄰,但危難時刻,昭德兄與子義兄仍願出手,甚是感激。”
這話說得,仿佛二人不來她就嘎了。
趙奉二人不解。
明明這大火是沉棠自己人放的。
待處理好地上的屍體,潑水滅火,收拾滿營狼藉,天邊已泛起了一點兒魚肚白。
沉棠在營帳乾飯,陪著點鹹菜鹹魚鹹肉乾之類的小料,喝了兩桶粟米粥方覺飽意。
用帕子擦乾淨嘴,往食桉一摔。
“走,找人晦氣去!”
找誰的晦氣?
自然是聯軍的晦氣。
這陣子吃她八卦的瓜,該吐出來了!
“沉郡守,你帶這麼多人過來作甚?”
問話的人是陶言。
他營寨位置非常安全,昨晚夜襲連一點兒火星子都沒濺到。反觀沉棠一方,因為她有心搞事,誤導外界屍體的身份,導致其餘諸人都以為沉棠這次夜襲損失不小。
陶言自然有些幸災樂禍。
其餘聯軍盟友神色各有不同。
“我來找盟主,有你插話的份?”
陶言沒想到沉棠會這麼不客氣。
怒道“沉幼梨!”
回應他的是一柄雪亮長劍,劍鋒直指他的脖頸。沉棠一言不合亮劍,這一幕驚壞眾人,黃烈蹭得起身。但他並未動手,反問沉棠道“沉郡守,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嗬,我倒要問問你們幾個意思!昨晚夜襲,朝黎關主力欲從我這邊突破,我方拚死抵抗,又派人去你們那邊求援,結果求爺爺告奶奶,除了上南、天海兩個老鄰居,其他人爬都沒爬來幾個。怎麼,你們手腳全被鄭喬兵馬嚇殘廢了嗎?”
沉棠這話問得不可謂不難聽。
不過,她這一出戲就是奔撕破臉來的。
黃烈出言欲安撫她。
“沉郡守誤會了,昨夜之事並非……”
沉棠打斷話,繼續輸出“誤會?什麼誤會?誤會什麼?朝黎關派來的人才多少人?難不成他們各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勇士,拖得你們無暇分身,讓你們畏懼如虎?嗬,昨日我好心提醒你們戒備夜襲,結果換來盟友隔岸觀火!好!好得很!倘若如此,這屠龍局還打什麼打,趁早洗乾淨了等著敵人來抹脖子!我不乾了,你們愛怎麼著怎麼著!”
論嘴皮子輸出,哪個有沉棠利索?
其餘人越聽眼皮跳得越厲害,再細看沉棠神情,分明是動了真怒,真要掀桌子!
少年火氣旺盛,說撂挑子真會撂挑子。
“沉弟這話也正是吳某想說的。”
說話間,吳賢帶人入帳,神情嚴肅。
他道“爾等當真有滌蕩乾坤,誅殺暴主的心思?吳某以前相信,如今卻是不信了。昨晚,沉弟營寨熯天熾地,吳某這邊損失亦是不輕。若非帳下謀士趁機起霧,減少了傷亡,吳某今日怕是沒機會站著與諸君說話。若如此,這屠龍局不打也罷……”
儘管這一出戲早跟黃烈通過氣,但他作為盟主還是要演一演,讓掀桌子看著更真!
“不可!”
吳賢問道“有何不可?”
他冷笑著掃視眾人的麵,譏諷地道“吾若退守天海,即便那暴主打來,也還能苟延殘喘一陣子,總好過哪天冷不丁就被隔岸觀火的盟友出賣了,死得不明不白。”
沉棠開口退出並不能讓人重視。
先前她不在,屠龍局照樣打。
但加上一個吳賢,便有人心慌。
偏偏還有人火上澆油。
“穀某深以為然。”穀仁從席間起身。
“穀郡守,你這……”
“萬萬不可啊,事不至此!”
眾人險些集體傻眼。
事情怎麼一下子跳到散夥環節了?
與其說他們舍不得穀仁,倒不如說是舍不得穀仁那位年紀輕輕的十三弟。少衝驍勇善戰之名是聯軍之中出了名的,以往鬥將也有他壓陣。失了穀仁,問題就太大了!
穀仁深吸一口氣,神情頗為失望。
“昨晚,我方損失也重……”雖說在場沒幾個人信,但架不住穀仁會睜眼說瞎話,“諸君無心屠龍,吾雖有意,卻也回天乏術。倒不如好聚好散,各安天命吧……”
收拾收拾家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起初還以為隻是嚇唬人,誰知他們回去真準備拔寨起營,聯軍這下徹底坐不住。沒過小半天,又有兩方小勢力猶豫著起身跟隨,臉色黑成鍋底灰。他環顧帳內眾人的臉色,語氣陰仄仄地道“倘若聯軍不成,鄭喬勢力反撲,在座諸君有誰能擋下?”
帳內唯餘呼吸聲,不見人應答。
與鄭喬勢力接壤的幾方更是麵無人色。
“黃盟主——”
滿含哀戚求饒之音。
他們何曾想到事情會一下子鬨到這一步?以往也不是沒有怨言之聲,但都被盟主黃烈壓下去,為大局考慮,摸魚劃水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有沉棠這個渾身反骨的領頭,一下子策反上南和天海兩家。屠龍局眼瞅著原地解散,鄭喬做夢都能笑醒!
但也有以陶言為首的頭鐵黨不信。
屠龍局真散了,三家也遲早會被鄭喬剿滅。從這一點考慮,篤定沉棠三人是借機發作,嚇唬人,趁勢在聯軍之中謀取更多的好處。這就是一次博弈,不可輕易退步。
然後——
朝黎關都收到屠龍局要散夥的消息。
“噗——你說什麼?”
打從夜襲失敗,己方損失慘重,守將心情一直不順,跟著火氣也有些大。因為鄭喬打仗隻看結果不看過程。夜襲失利的消息傳過去,自己少不了被申斥,一時惱火。
喝水降降火,就聽到屠龍局散夥消息。
守將問“誰傳的謠言?”
這也太離譜了點。
真要簡單就散,還能打兩年多?
署吏道“這是斥候傳回的情報。”
守將“……”
直覺告訴他,對麵那夥老六在搞事兒。
“要不要賭一賭,咱們走多遠,黃盟主會派人過來請?”泄過火氣,沉棠這會兒心情甚是舒暢,連拂麵的風都覺得溫柔繾綣。
顧池道“不賭,人來了。”
雖然說做戲做全套,但也不能真帶兵走太遠,萬一朝黎關的守將想出新奇法子來堵人,沉棠這點兒人馬就相當於落單,藥丸。
看著疾馳而來的戰馬,沉棠看著朝黎關的方向,笑道“屠龍局,先斬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