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眼前這位居然知道。
他知道,是不是意味著秦禮也……
文士看出他的心思,手中的刀扇輕點趙奉手背,讓他回過神“放心,老夫誰也沒告訴。且不說這關係到咱大閨女的安危,即便沒有這層關係,也沒必要告訴秦公肅。”
趙奉隱約從他口中聽出了幾分不滿。
“這作何說法?”
文士轉動著手中的刀扇,目光深沉,話語中也帶著幾分歎息“公肅這些年對主公也算儘心儘力、忠心耿耿,全副心神報答他當年的收養解圍之恩……如此付出,一塊頑石也該被捂熱,主公卻還左右搖擺,不肯完全信任我等。唉,心中免不了有些不忿。”
天海一係太過排外。
吳賢又沒魄力為秦禮一脈真正打壓挑事兒的天海派係,時日一長,兩派的矛盾漸增。吳賢以為自己端平了水,卻不知風平浪靜是他們一係退了又退、忍了又忍的結果。既然如此,如何強求他們毫無保留地儘忠?
趙奉守諾替白素,替沉棠隱瞞,而文士察覺蛛絲馬跡,也閉口不言,這很正常。
“那公肅……他可有察覺?”
這是趙奉最擔心的。
文士自嘲地道“公肅這幾年累得頭發都有些白,跟咱們往來的時間也被擠占,不是我這個大閒人有時間亂逛,他如何得知?”
趙奉徹底放了心,又有些無語。
罵道“你這老貨跟蹤老子?”
文士挑眉道“誰說的?咱哪有這麼多功夫跟著你屁股後麵跑?咱是戰場上看到大閨女了,見她耍的槍法才認出人。若非咱認出來了,你以為她隻會肩膀受一點輕傷?”
沉棠帳下文心文士就那麼些,重點不是在軍陣就是在各個大將身上,趙威還是個軍職不高的年輕人,哪有資格享受武將言靈增幅?可不就是他這個叔,給開了個後門?
說實話,他看到的時候還嚇了一跳。
趙威耍的槍法太眼熟,再定睛一看,這年輕小將的臉也眼熟。不確定,再看看。
越看越像離家出走的趙奉家大閨女。
再之後,他開始留心趙奉的蹤跡。
終於蹲到趙奉跟趙威私下見麵,更加確信那武膽武者就是趙威。今兒一詐,果真如此。他挑眉“嘖,趙大義,你瞞得深。”
趙奉無奈道“這不是沒辦法嘛,大偉可是老夫心頭肉,你忍心她被人當做異端給害了?”這也是他沒有開口讓趙威回來的主要原因,待在他身邊,他保護不了趙威。
以女兒身凝聚武膽……
趙奉見多識廣,心中門兒清。他的政敵心眼壞一點兒,一個“牝雞司晨”、“詭異凶兆”的罪名甩過來,屆時什麼旱災、蝗災、水澇全栽贓到趙威頭上,還不將人逼死?
他無不擔心地道“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之則成虎……我怕的是眾口鑠金!我怕的是人言可畏!我怕的是這一天真來了,縱然舍棄這條命也護不住她!”
趙奉能想到的,文士自然也想得到。
他問了趙奉一個問題“大義,你可有想過——你為何覺得主公容不下,沉君就一定能容得下?”這個問題上,連趙奉也沒發現,他潛意識選擇信任沉棠而不是吳賢。
趙奉解釋道“沉君帳下有一員武將,具體姓名不能告訴你,但她也是女子。沉君能容下她,自然也能庇護大偉,這有錯?”
“那你可有想過,沉君為何能容下那員女將?”文士似笑非笑地看著趙奉,又開口斷了他的後路,“大義,你可彆用諸如‘沉君思想開明仁慈’的理由搪塞咱……”
趙奉支支吾吾。
“這、這……這還能有什麼理由?”
文士刀扇點著桌桉“你可有從另一層想過,這位整天在外招搖的沉君,也是一位女子呢?正因為如此,她才能毫無芥蒂地接納你口中的女將,接納了咱的大閨女?”
趙奉“……”
文士在吳賢帳下不是很得用,但架不住沉棠喜歡到處串門,文士也曾遠遠見過沉棠。那張麵孔過於穠麗俊秀,若不看對方腰間的文心花押,必然認定其為女君,還是一位能豔壓人間絕色的漂亮女君。隻是,這些念頭麵對那枚文心花押,又儘數消散了。
“怎麼看都是個女子吧?”
趙奉“人沉君有文心花押……”
文士翻白眼“咱閨女還有武膽虎符呢,怎得,她離家出走兩年突然長出了根?”
趙奉“……能彆這麼粗俗嗎?”
文士嗬嗬一笑,仿佛在嘲笑趙奉有一天也會講斯文這玩意兒。趙奉被他嘲諷,隻是他臉皮厚,還破不了防“就算、就算……人家沉君是女兒身那又如何?沒意義啊。”
大家夥兒現在是盟友呢。
沉棠一方又表現出了強橫實力。
屠龍局聯軍還想搞事情不成?
文士道“怎麼會沒有意義?你就不好奇這位沉君為何能凝聚文心嗎?此前兩百餘年都沒人做到的事情,讓她他給做成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趙奉吃不準同僚什麼心思,辯解道“你為何確信兩百餘年沒人做到?或許在此之前早就有了呢,隻是還未長成就夭折了也未可知。依我看,你這就是想太多了——”
文士用刀扇的扇柄敲著桌桉。
噠噠噠噠,一聲一聲有節奏。
過了好半晌,就在趙奉以為他已經不鬨騰的時候,文士幽幽地道“說起來,當年孝城上空曾有雙龍相鬥,這意味著什麼,你不會不清楚。為何,自那之後再無消息?”
趙奉起初還有些懵,不知他說甚。
待明白過來,臉色驟變。
他蹭得原地起身,文士安撫道“反應不用這麼大,老夫進來之前就施加了言靈,你就是喊破嗓子都沒人聽到的。這些體己話,隻在這裡說說,斷不會傳到外頭去的。”
縱使如此,趙奉也壓低了聲音。
嚴肅道“此事非同小可……”
他更擔心女兒的安危。
文士同樣小聲地道“正因為知道,所以更要弄個清楚。大義,你對主公尚有救命之恩,也這般受氣,你可有想過——”
他話未說完就被趙奉抬手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