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的,通訊愈發不易。
他也不知欒氏一行人中途遭遇了什麼變故,才會超出預期時間那麼久還未抵達。
沉棠問“可有派人去找?”
欒信道“私下派了兩名親衛去了。”
隻可惜還沒消息傳回。
不是欒信不願意派更多人,而是出了朝黎關,越接近乾州方向,黃烈章賀兵馬掌控力度越強,一旦人手落入他們手中,反而是害了欒氏一行人。欒信也不敢輕易冒險。
沉棠思忖片刻“我派人去吧。”
欒信忙推辭說不用。
這是他家事,如何能拿來勞煩主公?
“公義不用這麼見外。”底下的人跟著自己,除了大家有一樣的誌向追求,還有就是想在亂世之中謀一處安穩角落,安頓家人。沉棠作為主公,萬萬不能喪失同理心。
欒信聞言,拜謝沉棠。
待他退下之後,沉棠喊來公西仇。
公西仇“……為什麼還是我?”
不能仗著是瑪瑪(聖物),就這麼使喚他!
沉棠道“自然是擔心你閒得無聊啊。”
公西仇還真是最清閒的人。
修築河堤他不去,修路造橋他不去,開墾荒田他不去,隻肯召喚武膽圖騰去打卡。自己找個地方盤起來曬太陽,偏偏沉棠還不能說啥。人家確實不是她帳下打工人。
於是,沉棠給他找了個活兒。
公西仇哼道“記一筆!”
沉棠道“記記記,給你記上。”
這還不簡單,光打欠條不給錢。
公西仇領了活兒便出門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藥已經熬好了,快給恩公送去。”淼江附近一處偏僻山野,二十幾輛車馬破破爛爛,皆有不同程度損傷,兩百餘人各個掛彩。傷口處還滲著顏色新鮮的血液。
一看這情形便知道前不久經曆了苦戰。
倘若欒信或者欒程在此,便能從這一行人中間看到幾張熟麵孔,分明是許久沒有聯係上的欒氏一行人。說話的女子看著三十來歲,因為保養得宜,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痕跡。一頭青絲堆成烏雲長髻,僅有一星半點兒的裝飾,更襯得她膚色白皙如雪。
一向養尊處優的她,此刻卻被炭火熏黑了小半張臉,但這絲毫不減她的姿容。女子轉頭又命人將布匹整理出來,裁製成長條給傷員包紮止血,氣度沉穩且從容……
女子身邊的侍女將藥端走。
她口中的恩人正靠坐在車輪旁,懷中抱著一杆白中泛著些許藍調的長兵。他的年歲不算大,眉眼鋒利,模樣生得斯文清透,氣度儒雅。乍一看,有幾分儒將的風采。
此刻卻有些狼狽,鮮血覆蓋半身。
侍女一接近,他便睜開了眸,那雙眸看似無害,實則靜水深流,底下暗潮洶湧,對於侍女有幾分警惕“恩公,夫人讓奴婢送來湯藥,俱是補血養氣的上藥藥材。”
青年武者忍著傷痛坐直身體,抱拳。
“多謝。”
說著將湯藥接過來。
藥汁還滾燙,冒著逼人的熱氣。
他掌心運轉武氣,碗口飄揚的白霧肉眼可見少了下來,溫度降低至最合適範圍。
青年武者一口飲下,再將陶碗歸還。
待侍女離開,青年武者抱著長兵靠回去,不慎牽動傷口,劍眉不適地蹙起。
良久,他望著天,長歎一口氣。
這名青年武者就是雲策,他也不知道事情怎麼就演變成這個地步,自己狼狽得像是一條喪家之犬。轉念一想,他能撿回一條命也算幸運。畢竟,舊主黃烈心眼很小。
是的,舊主黃烈。
黃希光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當然,不是黃烈不滿他長時間不在崗,而是雲策發現自己跟黃烈企業理念不合。
那一日,雲策一邊趕路一邊打聽,終於找到了大部隊,但卻沒有見到主公黃烈。
一問才知黃烈分兵行動了。一半主力收攏乾州各方勢力,籌措軍需,一半主力在黃烈率領下去圍剿屠龍局各方勢力。即便隻有一半,黃烈也能吊著以前的盟友打。
主騎雲策歸隊並未引起關注。
一來,黃烈對雲策沒有多重用,雲策年紀又不大,其他上了年紀的老將自然不會多重視他;二來,武將之間的兵權衝突也不小,立功的好機會哪裡會推給其他人呢?
於是乎,雲策就清閒下來。
隻是,這樣的清閒並未持續幾日。
雲策便跟手握實權的老將爆發了矛盾。
一切的起因在於大軍搜刮庶民,所用暴力手段跟殺人越貨沒什麼不同,雲策哪裡看得慣?他為了保護庶民,重傷了一隊兵馬。
這隊兵馬很快將事情上奏給他們上峰。
那名上峰聽聞此事,直接找雲策麻煩。
姓雲的,你打傷了我的兵?
麵對來勢洶洶的老將,雲策毫無懼意,澹聲道他們罪有應得,將軍為何不問問他們做了什麼事情?如此不守軍紀的害群之馬,沒有殺了以儆效尤,已是仁慈。
老將冷笑不守軍紀?
雲策氣憤道他們不僅殺人奪財,還聚眾淩辱了一名盲女……致其死亡……
老將反問那又如何?
雲策聞言驚愕。
他問此事……是你縱容的?
言談間已經生出幾分慍怒。
他抱著懲惡揚善的心願下山,卻不想惡人竟是自己同僚,但到這一步也沒撕破臉。真正讓雲策破防的是老將之後的回答。因為,此事自然不是他縱容的,是主公黃烈。
看著雲策猝然睜大的眼,老將哂笑。
雲將軍,打仗是要花錢花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