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失望他的平庸,但他何嘗想要平庸呢?他沒得選擇,嫡長這個名分也是被迫塞到手中的,非他所願!這麼多年,他背後付出多少努力汗水心血,父親可有看過?
強烈的求生欲和嫉妒成了灌既野心的肥料,他一邊怯懦地看著秦禮,低聲示弱,一邊又寄希望於對方能對自己憐憫一二。
他手中實在沒有能用的人了!
眼前的秦禮願意施舍善意,之於他就是救命稻草!他心裡很清楚,秦禮觀念傳統,一向是嫡長繼承的擁躉者。雖說失寵於父親,但秦禮有能力,若能為自己籌劃謀算,自己的處境想來能好許多。再差也就這樣,隻要對方幫他,他總能過得更好一些!
他的可憐果然讓秦禮有些感同身受。
“箭術?我倒是略懂一些。大公子若不嫌棄,趁今日天色好去校場走一圈?”
大公子心下一喜,臉上也浮現些許喜色,但很快又被他壓了下來,他求之不得。
至於秦禮?
嗯,他也求之不得。
彆看秦禮一襲文士儒衫,看著好似弱不禁風,但衣袍之下也有肌理分明的輪廓,雙臂更是能輕鬆拉開兩石的大弓。隔著一百五十多步,不用任何文氣加成,亦能輕鬆射穿箭靶。這一手看得大公子眼睛發亮,央求秦禮教自己,意識到不妥,微紅了臉。
秦禮好似沒看到他的窘迫,笑道“近日清閒,大公子若真想學就好好學……”
他耐心指導大公子的每一個動作。
“對,就是如此,穩住手臂……”
大公子的臂力稍缺,秦禮便手把手幫他一起拉開弓弦。箭失離弦,射中靶心。
“弓箭手所用長弓不適合大公子,回頭幫大公子製一把,私下多練練找手感,不說百發百中,射個把獵物還是行的。”秦禮說了不少心得,還答應幫他量身打造一把。
大公子驚愕“先生還會製弓?”
秦禮笑容親和,跟大公子印象中的不苟言笑不太一樣,眼前的人更有活人氣“少時學過一些,隻是荒廢多年,手藝不如工匠那般好,大公子莫要嫌棄才是……”
大公子搖頭如撥浪鼓。
他怎會嫌棄?
父親曾經重用的秦禮願意親近自己,好開端!彆看他年紀不大,天資平庸,但耳濡目染學來的心計還是有的。他也疑惑過秦禮為何會突然來親近自己,人人都清楚他這個嫡長不受父親待見,風雨飄搖,投靠他沒任何好處,但秦禮沒給他猜疑的機會。
拉出趙奉這個擋箭牌。
直言是趙奉放心不下大公子這個學生,私下跟秦禮說了好話,秦禮受人之托,加之近來清閒,便關心關心大公子。二人隻論私交,不談正事,旁人也不好說什麼……
答桉讓大公子鬆口氣的同時又失落,前者是因為秦禮接近的目的很單純,後者是因為秦禮接近的理由太單純!害他白高興。
秦禮帶著大公子在校場待了一下午。
有良師溫柔細心地鼓勵指導,大公子稀爛的箭術還真好不少,給予他莫大信心。
二人分彆,秦禮噙笑回了營帳。
帳內有一雙幽怨的眼睛,趙奉在此等他良久“公肅怎麼去親近大公子了?”
秦禮神色如常“大公子一人孤零零,怪可憐的,便陪著他在校場玩了會兒。”
這一個下午過得挺愉快。
趙奉險些被噎得說不出話。
昨夜的消息讓他痛苦得徹夜未眠,他不相信公肅沒有半分怨恨,更彆說第二天溫溫柔柔去親近此前一直避嫌的大公子。趙奉知道此事,眼睛瞪大得好似見了鬼了。
氣得脫口而出“他有什麼可憐的?”
秦禮眸色深幽“確實可憐。”
趙奉一口氣差點兒沒提上來。
隻是,他從來不會質疑秦禮的決定。
趙奉沉默了,秦禮卻開始發問。
“大義是覺得無法理解?”
趙奉道“這時候就彆節外生枝了。”
既然要斷乾淨,那就徹底一刀兩斷。
“節外生枝?為何不是恰如其分呢?”秦禮語調古怪地發出一聲哂笑,話鋒一轉,話題又拐到陰魂不散的惡謀頭上,“還彆說,祈元良騙人信任的手段還挺好用。”
趙奉不解“騙大公子信任?”
懦弱平庸的大公子有毛用啊?雖然沒說出口,但趙奉寫臉上了,秦禮垂眸,陰冷一笑“大義,你猜我對主公可有怨恨?”
趙奉不知該怎麼回答。
秦禮平靜道“我有。”
趙奉怔怔問“所以?”
秦禮“送主公一個教訓。”
趙奉茫然“教訓?”
“不聽話的主公,留著何用?但秦某尚有幾分良心,做不出弑主惡行,所以才隻是一個小小教訓。”這些年的樁樁件件,秦禮可以忍,但趙奉屬官之死,觸及底線。
從某種程度來說——
他們一家是為他秦公肅而死的!
這一筆血債,理當由他去討!
趙奉隱約明白了什麼,看著秦禮的目光有些驚悚,但還是那句話——他不會質疑秦禮的決定,秦禮是秦公子,一輩子都是!
他道“好!”
秦禮撫摸著手中書簡,垂眸“若是祈元良,此刻應該會借著吳昭德出獵動手,安排得合情合理,但我終究有幾分良心。”
例如死個把兒子,嘗嘗錐心之痛。
趙奉“……確實有。”
有,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