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跑了,窩囊!”
公西仇恨不得一拳頭捶地。
剛說完,傷口處的蠱蟲小範圍暴動,啃噬他的血肉,疼得公西仇眼睛都要發直,梆硬的嘴巴瞬間軟下來,低聲告饒“大哥,大哥,疼啊——我錯了,我將話收回來。”
即墨秋冰冷臉色這才回暖三分,道“求我沒用,你情緒不穩,蠱蟲就會受驚。”
這些蠱蟲膽子小,容易受驚。
公西仇隻能苦著臉平複躁動情緒。
即墨秋撿走傷口附近半死不活的赤黑蠱蟲,隨手丟入篝火當柴火燒“打仗就是要打勝仗,而非匹夫逞凶鬥狠。你跟那個采藥郎分出勝負有甚用?它能影響最終勝負?”
公西仇光著膀子坐在篝火旁,疼得齜牙咧嘴,細膩肌膚下的肌肉不受控製抽搐。
他深呼吸幾次才壓下劇痛,整個人像是水裡撈出來一般掛滿冷汗。這一幕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到,多半會嘲笑公西仇外強中乾——越是實力高強的武膽武者,越會忍耐。
彆說幾道深可見骨的泛黑傷口,哪怕是缺胳膊斷腿、腸子從肚子裡流出來掛甲胄上麵也不影響他們繼續乾仗。隻要還有一口氣,咬斷牙齒也不能喊疼示弱,讓人看笑話。
作為頂尖戰力,公西仇怎能如此嬌氣?
這還真不能怪他忍耐力不足。
一則,大哥這次用的蠱蟲比虎狼猛藥還烈,想要在短期內達到堪比靈丹妙藥那般近乎起死回生的效果,勢必要犧牲某些方麵,反正公西仇也疼不死;二則,這個采藥郎的武氣屬性對付彆人或許還好,對付公西仇是招招自帶暴擊效果。公西仇情緒不忿不甘。
他嘟囔“難怪這老登一輩子沒子嗣。”
其他武膽武者的武氣不管是啥屬性,氣息溫和、暴戾還是激進,全部充滿生氣。
采藥郎就不一樣了,他的武氣屬性為火,卻充滿了死氣。公西仇本身就是死過一次的人,靈魂沾染過死亡氣息,哪怕即墨璨祈求神靈一命換一命,讓他能重返人間,這段經曆也給公西仇留下一個隱晦的“罩門”。某種程度來說,采藥郎也稱得上天克公西仇了。
若隻是尋常克製也還好,謹慎一些,公西仇不是不能打。偏偏采藥郎武氣中的死亡氣息被一股中正平和生氣覆蓋,乍一交手極難察覺。公西仇也是受傷,傷口被死氣嚴重侵蝕,幾處心脈險些失守,這才發現難纏之處!
難怪那把陌刀上的百鬼紋刻那般活靈活現,起初還以為是炫酷裝飾,直到被死氣糾纏才知道,人家是真的跟“鬼”打交道。
陌刀本就強橫,再加上難纏的武氣……
公西仇低頭,透過還未徹底愈合的傷口看到肚子裡的腸子,再一次抽氣“如此霸道陰毒的武氣,他的種子能存活才叫稀奇……”
傷口不斷有瀕死蠱蟲爬出來。
它們吸飽了死氣,原先雪白蟲軀此刻黑如墨玉,整條蟲看著醉醺醺的,爬到傷口外頭就沒力氣了。副將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盯著,想上手幫忙將蟲子撿出來,又沒這膽子。
大祭司剛才說了,這蠱蟲不能亂碰。
它們的口器沾著能讓人感知敏銳十數倍的毒液。要是被它們隨便咬一口,哪怕隻是割破手指的小傷口,也能引起堪比開膛破肚的痛。副將隻能表情扭曲看著,時不時替公西仇擦拭額頭暴起青筋上麵的汗液。隨著越來越多蠱蟲被丟進篝火,公西仇身上最恐怖的幾道傷口也愈合差不多,隻剩下幾道淡粉色的淺淺傷痕。
副將直呼神奇。
這治愈速度連杏林醫士都自愧不如啊。
副將不由想起不久之前,天幕突然裂開一道口子,吐出來一條渾身浴血、龍鱗斑駁的戰損龍。他一度以為對方活不成了,畢竟傷口實在太深了,上下兩截身體全靠著剩下三分之一皮肉掛著,破碎內臟混合著汙血流淌在外。
副將還以為自己暴露,持刀戒備這條怪異妖龍。不多會兒,妖龍頭上摔下一個有些眼熟的人影,他一眼就認出此人身份。
對方相貌跟自家大將軍極其相似。
是大將軍的兄長!
副將急忙上前攙扶。
大祭司不知經曆什麼苦戰,渾身都是血,濃烈血腥氣連副將都忍不住屏息。前者摸索著從地上撿起從不離身的木杖,強行解除妖龍擬態。隨著墨綠光芒收縮,地上隻剩胸口起伏微弱的大將軍。平日威風凜凜的武鎧早已殘破不堪,大將軍虛弱坐著,皺眉將腸子撿回來塞回肚子,催動武氣強行止血,效果不大。
血,止不住。
照這個流血速度,大將軍都沒機會死於傷口潰爛高熱,要不了多會兒就能變乾屍。
關鍵時刻,還是大祭司靠得住。
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又一把蠱蟲,左手扒開大將軍傷口,右手將蠱蟲往裡麵塞。或許是內部空間太狹小,有蠱蟲被擠出來,他麵無表情伸出指頭將蠱蟲戳回去。副將看得腸子都痛了,確信這樣不會讓大將軍走得更快?
事實證明,巫蠱之術也很牛。
一番治療,大將軍除了麵色慘白,其他都恢複差不多,胸口起伏也變得強勁有力。
即墨秋又掏出一把蠱蟲“補血的。”
這些蠱蟲不會動,瞧著像是油炸蠶蛹。
公西仇想也沒想就往嘴裡丟,副將能清晰聽到嘎嘣脆的響聲,從大將軍表情來看,這把蠶蛹……啊不,蠱蟲,似乎味道不錯?正想著,副將聽到大將軍道“像蠶豆。”
副將“……”
他努力忽略對方的話,將話題引上正途。
因為迷路,他們行程被拖延太久。走空路倒是能解決這個麻煩,但問題在於不是每個武膽武者都能走空路啊,隻有實力達到一定程度才能短暫滯空,而絕大部分武卒頂多叫原地蹦跳。不得已,隻能讓大將軍獨自先出發去幽國王都。其他人跟著隻能拖後腿。
沒想到僅是半個時辰不見,大將軍重傷。
莫非是碰見敵人主力埋伏了?
公西仇道“不是,碰見個克星。”
吃一塹,長一智。
他太低估采藥郎放手一搏的殺傷力!這次吃了大虧,下次他可不會誤打誤撞幫敵人增幅實力了。隻要采藥郎繼續被心魔糾纏,即便他善使陌刀,公西仇也有把握能拿下。
副將見公西仇臭臉,也不敢繼續再問。
不曾想,大將軍主動挑起另外話題,而且還是跟戰事差了十萬八千裡的問題。公西仇扭頭看向大祭司的方向,羞赧扭捏,似乎難以啟齒“大哥,我是不是不能生了?”
副將“……???”
他猛地看向山洞洞口方向。
不敢想幾十號潛伏山林的武卒有無聽到,抬手揮出武氣將洞口封住,生怕傳出不該傳出的內容。與此同時,餘光忍不住往大將軍腰腹下方位置瞥,擔心是乾仗傷到根本。
後知後覺想起來可能是另外一件事。
即墨秋也被弟弟打了個措手不及。
與之相似的麵容滿是呆滯“什麼?”
公西仇道出采藥郎畢生之痛,跟著告狀“……那個老東西還說我也跟他一樣。”
即墨秋沉默了半晌。
倒不是他顧忌弟弟脆弱的心靈,而是他腦子裡根本沒有生兒育女的概念,自然也不會刻意關注種子是死是活的問題,反正又用不上。
公西仇一提,他才想起來自己不在意的問題,對世俗其他人而言未必如此。良久,他衝公西仇點了點頭道“你倆確實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