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和變法從來都是招人恨的,趙嬰也很清楚這一點。
何況他這些年也不是沒看過大夫,每個把過他脈搏的大夫都長籲短歎,然後告訴他這是將死之人的征兆,可惜了唇紅齒白的少年郎。
一開始他也不願認命,少年總是鬥誌昂揚的,他拚命完善法律,不惜站在整個唐國的對立麵,身旁除了唐王元沒有一個盟友,可他照樣堅持了下來。
唐國終究按照他和唐王元的意誌運行起來,他們的同盟也益發穩固。
按照趙嬰原本的設想,他是不打算娶妻的,自己要做的事得罪太多人,能留個全屍都算僥幸,沒必要拖累旁人。
而且他的身體隻是一個盛放靈魂的殼子,無法擁有子嗣,那個女子會願意和他這樣糟糕的人在一起呢?
那是軍功爵第一次推行,鹽的父親窮瘋了,決心上戰場拚個富貴,就算死也值了。
他足夠幸運,因為初次推行參與的人不多,那個老實了一輩子的農夫爆發了驚人的力量。
他親手割下敵人的耳朵,好似手中拿著的不是人的屍體,僅僅隻是殺一隻小雞而已。
事後他吐了很久,連膽汁都吐了出來,隨即大病一場。可看到夫長爵位的土地和房屋後,他又蹦了起來。
第一次的派發是由趙嬰親自進行的,鹽一直在人群中盯著他,眼中滿是愛慕,他自嘲地笑了。
被皮囊吸引的女子一定會在知道他不過一具行屍走肉後拋棄他,可能日後提起都覺得晦氣。
許是天意,那一晚趙嬰需要留宿,正好住到鹽的父親剛分到手的土屋中。
鹽的母親很是殷勤,鄉下對朝堂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她做了一大桌好菜招待趙嬰,而鹽繼續看他。
被盯得久了,趙嬰也有些發毛,他問道“這位姑娘為何……”
十幾歲的少年臉皮薄,剩下的話不好說出口,但鹽明了了他的意思。“因為你很好看。我叫鹽,您叫什麼名字,能告訴我嗎?”
這樣直白的誇獎趙嬰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知道自己模樣不差,小時候母親總喜歡把他打扮成小姑娘,惹來了不少誤會。
但自從變法,他走上了風口浪尖,平日不是陰陽怪氣就是明嘲暗諷,還有質疑他是上了唐王的床才年紀輕輕就大權在握的。
這些他都能忍下來,變法本來就是斷人財路的臟活,沒波及父母已經很好了。
但少女一句好看打破了他的偽裝,他也不過一個少年,卻要日日同老奸巨猾的貴族大臣虎口奪食,他當然也累。
可沒人會保護他,安撫他,唐王也隻是告訴他你沒錯,卻也無法說的太多。
“是嗎,多謝姑娘誇獎。在下趙嬰,鹽姑娘有禮了。”
趙嬰穩定心神,掛上了標準的微笑,他剛剛在想什麼啊,既然決定變法就不能軟弱。
可鹽繼續自顧自說道“你剛才明明很開心,現在為什麼又難過呢?為什麼不開心還要笑呢?你叫嬰是嗎,我表弟也叫這個,好像很多人都叫嬰……”
她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趙嬰也隻得回道“承蒙姑娘誇獎,在下當然歡喜,至於在下的名字本來就不算稀奇,有重名也正常。”
鹽幾乎要把眼睛貼在趙嬰身上,現在的男女大防基本沒有,大方求愛才是正常的,扭扭捏捏反而要被笑話。
她把趙嬰帶到村口,月光下少年精致的麵龐更顯俊美,鹽悄聲道“我不知道您是什麼身份,但我喜歡您。”
趙嬰笑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跟著我你可能會死無全屍。我也無法給你子嗣,也不能和你成為真正的夫妻,這樣你也甘願嗎?”
“我願意,見到你第一眼我就願意。”
鹽說的斬釘截鐵,她大方地承認了自己的一見鐘情,無論如何這份心情都要傳達出去,即便失敗也不後悔。
直接而又熱烈的表白震撼了趙嬰,他原本能言善辯,在朝堂上一個人說服了一群,可麵對這樣真摯的眼神,他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