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鳴山終年無雪,可有一個院子偏偏取名埋雪小居。
因為這裡是崔祁的住所,他想為自己的庭院取什麼名字便是什麼,況且羽靈宗門規散漫,如此行徑算不得出格。
所以從不見雪的院子掛上了埋雪小居的匾額,崔祁那時還年輕,很是有些閒情,他揮袖,在院子降了一場雪。
這是座不大的院子,按照崔祁自己的喜好,移栽了幾株臘梅和一池蓮花,滿園花木錯落有致,池中遊魚約百許。
此地依山而建,遠遠望去,好似月宮仙境般晶瑩清靡。
但如此美麗的庭院並不能留下自己的主人,崔祁常年在清鳴山下除祟,安然的時光太短暫了。
當然,庭院是需要仆役清理的,崔祁某日帶回一個孤女,黃衣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看著這座過於宏大的庭院,不敢邁出腳尖。
她的家人都死在了南方幾國的戰事中,人間的帝王雖沒有反抗仙人的膽量,內鬥卻是很厲害,畢竟宗門收取了賦稅後,餘下的財帛實在不多。
”進來吧,以後你就住在這裡了。“崔祁方經曆一場大戰,疲憊不堪,手上的血跡還未洗去,所以他對小姑娘沒太多的耐心,大步踏入淨室療傷了。
依照崔祁的念頭,他是不需要侍女服侍自己並照料庭院的,但這個小姑娘實在無處可去,他不缺房間,也不會短了衣食,便留下養幾年再尋個好人家嫁出去,也算結了善緣。
非是崔祁不留她,而是小姑娘無法修行,也過了開脈的好年紀,在清鳴山隻能做一輩子的侍女,倒不如下山看看紅塵。
凡人討生活向來不易,弱女子更是艱難,沒有母家便隻能尋夫家做依靠,這就是道玄的規則,隻有修行才能改變境況。
待崔祁走出淨室,才看到小姑娘蹲在蓮花池旁,現在是仲夏,正是蓮花開的最好的時節。
崔祁不疑有他,溫聲道“水邊寒涼,還是回房休息吧。”小姑娘抬起頭,露出一張青白稚嫩的麵孔,她輕笑道”道長,您的傷好了嗎?“
“輕傷而已,不過你還未告知名姓。”崔祁目露暖意,他不擅長與小孩子交談,小姑娘就更不行了,不過他也不想做她的父親,緣聚緣散,數年罷了。
小姑娘怯怯說道“楚青蘿,道長喚我阿蘿就好。”
楚?崔祁對道玄列國不算了解,但楚國就是在南方的戰爭中滅亡了,這個國度曾是南方第一大國,但國中有了內鬼,便是天下第一也無可奈何。
看小姑娘氣度,應是楚皇室無疑,崔祁扶額,自古亡國皇族都是大麻煩,帶上清鳴山絕對不是好的選擇,但孩子已經上山了,再送下去也不成。
千年前滅國的北燕前些年重新立了國,這等壯舉離不開慕容家世代經營,更是慕容晏個人的本事。
慕容晏並不是慕容家嫡係,隻是一個旁宗小女,但她擁有靈氣。
她到底如何複國的崔祁不清楚,但一個人仙帝王絕對壓得住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不過她的境界很多年都沒有進步了,想來是鑽營權勢過甚,無心追尋大道,也無望飛升了。
修士們惋惜非常,但慕容晏本人隻是說“修行為國,何求大道?”
不過崔祁對他家私事不感興趣,可楚青蘿卻是他帶回來的,燕女無意求道安坐金鑾,那麼楚女呢?她沒有靈氣,隻是個普通的姑娘,今後的日子怕是難過。
唉崔祁歎了口氣,說道“我稱不上你的長輩,就喚你青蘿吧。青蘿,你告訴我,你和楚國究竟什麼關係?”
“楚皇是我的父親,我母親是柳妃。”小姑娘聲音益發細不可聞,崔祁卻是心驚不已。
柳妃柳雲奴,號稱南方魁首,容色才藝皆舉世無雙,後來楚皇用了萬兩黃金為她贖身,十裡紅妝將她娶了回來。
但柳雲奴終究出身青樓,縱是清官人也難免惹人閒話,所以隻能屈居貴妃,但楚皇未曾立後,她就是實際上的國母。
後來的內鬼自然與這位柳妃有關,但崔祁不打算對小姑娘說這些,此事終究是人心貪婪,與楚青蘿無關。
崔祁愛撫地摸摸小姑娘的頭,柔聲道“彆怕,都過去了。”
怎麼可能過去?楚青蘿眸中的恨意一閃而過,可在崔祁麵前她隻能展現出幼童的嬌憨可愛,以換取些同情好在羽靈宗安身。
而崔祁再不知事也有百歲了,自然看得出小姑娘的仇恨,但清修宗門不得參與凡人逐鹿,況且他也做不到。
其實很多千百歲的修士在心智上遠不及人間朝堂上的官員,更不必說真正掌權的那部分人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道士拚的是道行,而不是智謀,靈物的頭腦更是空的裝不下什麼。
所以崔祁不敢管,他隻打算養著小姑娘,過個幾十年凡人也壽終了,這份恨意便隨著主人深埋地下,至少楚青蘿一生都是安穩的。
崔祁空出了一間院子,將小姑娘安置了進去,讓帝女做仆役的活計終究不合禮數,他也不需要旁人來打理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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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黃衫女郎留在了埋雪小居,崔祁隨手一揮,院中便生了滿牆青蘿,他笑道“青蘿是個好名字,我已向掌門說明,此後你就住在這裡。”
“多謝道長收留,小女銘感五內。”楚青蘿斂裙下跪,崔祁卻看到了野心,或許清鳴山留不下她,但這是她自己的命數。
命這東西,誰也改不了,縱是將洞府中閉關的老妖怪們一齊請出來逆天也不成。
享儘富貴榮華是命,得證大道是命,孤苦無依也是命,為他人作嫁衣裳亦是如此。
可惜楚青蘿注定不得安心,斬草若是不能除根,得了春風難免要重新生長。而崔祁和羽靈宗便是那抹春風。
公開討要終歸是下了清鳴山的麵子,這麼做是不將羽靈宗這南方第一宗門放在眼中,惹惱了他們。休提那幾位老道士,便是崔祁出手也不是凡間受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