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月理了理自己正在被風拂動的發絲,望著方天慕的目光漸漸平淡下來,十幾息後,她淺淺一笑,說道:“回哪去啊?我到了陸地就會死呀。”
黑暗中,澤海升又取出了他那副石拷,另一隻手拿著金殼,仿佛是在威脅著方天慕。方天慕心中平靜地將鬼人的本事思索了一番,覺得最棘手的,就是鐺鐺鐺,連空氣都會被他變成金幣,一旦交戰,方天慕可能又要陷入金幣流沙之內。
方天慕冷道:“你身上的詛咒應該被削弱了,有可能登上陸地。”
巴譜罵罵咧咧道:“毛小子你懂個屁,妖的巫術從古至今沒有失效過,要是我們船長登上了岸,毀了,那就得在"靈堂"裡受一千年的折磨。”
“靈堂?”杜小月轉頭問道,“這裡還有靈堂?”
阿金向其解釋道:“我的主人,角腸茨木將船裡的某間屋子稱為靈堂,因為船長們要輪替著做一千年的裝飾品,就懸掛在那間屋子裡,而那間屋子,無門無孔,更沒有人能夠將其找到,連船長都不知道那間屋子究竟在船裡哪個位置,您若是登上了陸地,便會立即消亡,成為靈堂裡的裝飾品,受一千年的精神折磨。”
“一千年”杜小月打了個冷顫,陷入了沉思。
白蝶在陰影中望著那隨風搖曳的白裙,仿佛勾動起了某些美好的記憶,然而那些早已被埋沒在時間裡的東西,隻是曇花一現匆匆而過,很快,她就開始考慮待會兒要吃什麼宵夜了。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僵硬,方天慕在寂靜之中將身子調整到開弓之態,他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鐺鐺鐺。就在行動的念頭即將實施的時刻,澤海升於黑暗中說道:“你要動手?你殺得了誰?”
小貓咪趴在了方天慕身旁的桌麵上,耷拉著頭,懶散地用舌頭舔著自己的爪子,時而用鋒利的眼神瞪向方天慕,澤海升又說道:“你連小貓咪也奈何不了,我知道你很強,但在海上麵對我們,你毫無辦法。”
方天慕輕蔑地冷哼了一聲,冷道:“你可以試試。”
“哦?”澤海升同樣戲虐道:“你難道還有其它了不得的手段?很可惜,除了陸地,我們沒有天敵。”
話音剛落,黑暗地屋子忽然火光通明,眾鬼人紛紛盯向了方天慕黑刀,隻見黑刀“大滅”的刀鞘漸漸發紅,刀的溫度也迅速升高,三四息後,竟然有熔漿滴到了地板上,緊接著刀鞘出現了火焰。僅一縷炙熱的火氣便將所有惡靈的氣息完全驅趕了出去,那火焰附帶著與方天慕之前表現出的完全不同的戾氣,暴躁而又張狂,讓所有鬼人的心開始不安和躁動起來。
巴譜驚道:“這是什麼火?”其他人也慌忙後退了幾步,小貓咪直接從桌麵上跳出了屋子,顯然,他們感到了壓力,甚至恐懼,這種情緒對他們而言是極難出現的,足可以看出此火的不凡。
這火的確不是凡火,而是木子雲的火焰,方天慕的黑刀隻能吸收純粹的能量,而能量殆儘後的形式(也就是各種各樣的術),一般會隨即消失,但木子雲的火焰是個例外。方天慕與木子雲多次將術融合,黑刀“大滅”不止一次地吸收了木子雲的火能,二者之間不僅能夠暫時共存,反而產生了長期記憶和儲存的效果。
方天慕利用黑刀儲存了木子雲的火能,並且沒有將它們轉化為黑刀內的純粹能量。當他需要使用火焰的時候,將自己的能量輸入進黑刀,那能量會通過儲存的火能,並將其激活,幾乎與木子雲本身的火焰無異,但不會進化和成長,並且數量有限,方天慕也無法像木子雲一樣對其具有靈活的操控性。
正所謂一物降一物,這世界的物什沒有絕對意義上的最強,而木子雲的火看來真有鎮壓邪祟的作用,連陰間的寒氣都無法與其抗衡,更何況是眼前的惡靈之氣了。方天慕的右手握住燒紅了的“大滅”,麵目表情,冷道:“我要帶她走,你們,想攔嗎?”
巴譜咽了下口水,轉頭望向杜小月,見杜小月正迷茫地低著頭不知在思索著什麼,又看向了澤海升,澤海升猶豫了片刻,嗬了一聲,說道:“即使是這火焰,也不可能要我們的命,你還是贏不了。”
啪,鐺鐺鐺打了一個響指,空氣中忽然出現了許多懸浮的金幣,但離得方天慕的身體有些距離。因為摸不透杜小月的意思,所以鐺鐺鐺不敢對方天慕出手,隻是應澤海升的意思,稍稍威嚇方天慕一番。
方天慕將刀抬高了半尺,空中的金幣竟然直接熔化了,澤海升皺起了眉頭,走到杜小月身前,問道:“小月大人,我們是否可以動手,眼前的,您的這位朋友,似乎真的想傷害您。”
杜小月被連叫了幾聲才回過神來,她並沒有管當下屋子裡的局勢,而是匪夷所思地問道:“不是有三個船長嗎?若是輪換著來,我至少要等兩千年不是嗎?怎麼一千年就可以再次輪到我了?”
澤海升怔了一下,沉了沉頭,回道:“三個船長裡麵,有一個比較特殊,正是角腸茨木口中的"那個人",他”驀然一頓,他忽的急走了幾步,再翻動起了衣服,神情似乎有些慌張。方天慕警惕地望著他,不知他要耍什麼花樣。
不一會兒,澤海升從身上翻出來一個泛黒的本子,他有兩件最好的寶貝,一件是石拷,一件是自己的日記。他焦急地翻開日記,雖說看起來隻有百十頁紙張,但實質上卻有數萬頁,隻是澤海升需要看哪裡,哪裡才會展現出來,澤海升每天都寫日記,堅持了幾千年了,這也是他能夠一直保持清醒的緣由,為了使自己有的寫,他把每天聽到的或者說的話,以及鬼人們各種細微的行為都記載的一清二楚,一旦他感覺到絕望的情緒,就立即翻看日記,或者胡亂寫些東西來麻醉自己。
他翻了足夠長時間才找到了自己想看的內容,他仔細的讀了幾段話,接著心算了一下日子,渾身一顫後,愕然說道:“不好,我們似乎忽略一個事情。”
辣妹瞪著那雙怪異地眼睛,探出頭往澤海升的日記上瞅,密密麻麻的字,她看一眼就要暈了,忙問道:“什麼事情?”
澤海升看向杜小月,說道:“角腸茨木與小月大人您替換的同時,剛好是船長輪換的時刻,也就是說,兩種儀式同時進行了,新上船的船長的靈魂雖與船有了融合,但無法被立即做成裝飾品,您看。”他將日記送到杜小月麵前,上麵的文字是一種古老的字,卻也有一些杜小月能看懂的字,澤海升指著字給她解釋。其中有件事情講述著,幾千年前,澤海升被角腸茨木做成船員後,與曾經的上一代的某位船員關係甚好(隻是後來瘋了,被某個船長送到了陸地)。
那位船員那時已經存活了近三萬年,並且經曆了兩次船長的救贖儀式,所以他知曉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並告知了好奇心重的澤海升。其中有一件事,也是這位船員從更老的“前輩”那裡聽來的,那位船員之所以能活那麼久不瘋,也用了自己的方法,也記載了數十萬年前至今的事情。曆史上,也曾出現過救贖儀式與船長輪換儀式共同進行的時刻,而已經受到一千年精神折磨的船長,並沒有再次被送回那間屋子,而新上船的船長,他的時間是從他接替船長一職後開始計算的,並且後者的時間要比前者更有效力,打個比方,當被做成裝飾品的船長還有一年就要出來的時候,外麵的船長完成了救贖儀式,那麼,新船長成立後,被做成裝飾品的船長要從頭再次等一千年,但當二者同時完成儀式後,就同時生效了。
也就是說,船上有了兩個船長,根據那位老船員的猜測,如果兩位船長和睦相處,一同等待輪換時間到來,那麼輪換的順序就會從三份轉換為兩份,每一次這兩個船長都會同時出現。但這幾乎不可能實現,因為兩個船長隻要有一個被送到了陸地,被毀,那麼剩下的船長的時間就會重新開始計算,一個船長在一千年時間馬上就要結束之時,殺了另一個船長,那麼,他又可以在外麵呆上一千年了,而被殺的船長無論是剛出來,還是剛登上船,都要進入那間屋子,受兩千年的折磨。
所以當年同時出現的兩位船長在大海上打的昏天黑地,誰贏了,不了了之。
“等等!”杜小月打斷他道:“這不是記載著要再等兩千年嗎?”
澤海升似是有難言之隱,他苦澀一笑,說道:“可是大約六萬年前,這個輪換的順序就被更改了,原因就是"那個人",朵皿拉克海賊團有三位船長,一位是您,另一位是醫女——紫葉,最後一人被稱作紅血——赤君,而"那個人"指的就是赤君。我相信您是心甘情願成為船長的,也擁有必須這麼做的恒心,但我也相信,您也一定會希望時間中的某個時刻,也能得到救贖。無論多麼強大的意誌,早晚會有崩潰的那天,然而"那個人——赤君,他與眾不同,因為他放棄了獲得救贖的心,用角腸茨木的話講——這個恐怖的家夥,連船的靈魂都為之顫抖,他竟然從內心深處渴望不被救贖,渴望永久在大海飄蕩。”
杜小月並不能感受澤海升的情緒,因為澤海升至少海上飄蕩了幾千年了,杜小月完全體會不到他們的痛苦,她如今看似意誌堅定,未準過不了幾百年就要瘋了,因為幾百年後,她所認識的人都已經入了土,就算她把喜歡的人抓上了船做成了船員,總共也隻能抓九個人,這九個人早晚也會瘋掉的,船長每隔一千年就會去那間屋子裡清醒心神,出來之後,連樣貌裝飾都會變的與剛上船時一樣。而船員是沒有機會的,瘋了就與死了無異,彼時,杜小月能怎麼辦呢?就算她舍不得把瘋了的愛人扔下船,輪換上來的船長也會毫無留情的踢走他們。之後,時間就像走馬觀花,她會遇到無數人,卻都與她沒有聯係,那種感覺是多麼令人絕望,她早晚會體味到的。
澤海升意味深長地望了杜小月一眼,接著說道:“因為他的心不再渴望離去,所以與這艘船的靈魂達到了一種更深層次的交融,成為裝飾品對他而言發而不是折磨,而是成了一種休憩,他一休息就是一萬年,並且他出來的時間隻有一百年,且隻能是一百年,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沒有經曆過他出現的時間,根據那位老船員的回憶,他經曆了三次赤君船長的時代,每一個一百年裡的每一息時間,他都對赤君恐懼萬分,據回憶,赤君時代的一百年裡,朵拉皿克海賊團所到達的海域,所有的生靈幾乎都會滅絕,他最喜歡看的景色,就是各種各樣的活物在鮮血彙流而成的海洋湖泊裡飄蕩,看著它們流乾了血,再被熱血熔化。”
“原來如此”杜小月點了點頭,忽然又一怔,急忙問道:“你剛才說我的替代儀式和船長的輪換同時進行了,那是不是就意味著船上現在除了我,還有一位船長?”
方天慕熄滅了黑刀上的火焰,比起雙眼感受起船中的能量,一道掃蕩過後,沒有發現異樣,他開始細細的搜查起來,因為鬼人的能量反應他已經見識過了,他們的能量可以降到讓人忽略不計的地步,不仔細找,還真可能找不出人來。
澤海升點了點頭,說道:“按理說,應該是這樣,因為當時角腸茨木馬上就要沉睡了,與您的替換剛好在一個時間點,所以,兩個儀式應該都完成了,船長的輪換儀式是由船的靈魂完成的,不需要船長去做任何事情,自發的就結束了,隻是照這麼說來,半天時日了,船上也沒見到另一個船長的身影啊。”
屋子裡寂靜了一會兒,白蝶公主突然問了一句:“長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