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趙員外重修文殊院
魯智深大鬨五台山12
智深走到半山亭子上,坐了一回,酒卻湧上來。跳起身,口裡道:“俺好些時不曾拽拳使腳,覺得身體都困倦了,灑家且使幾路看。”
下得亭子,把兩隻袖子掿(握持)在手裡,上下左右使了一回,使得力發,隻一膀子搧在(甩動)亭子柱上,隻聽得刮剌剌一聲響亮,把亭子柱打折了,坍(tan倒塌)了亭子半邊。
門子聽得半山裡響,高處看時,隻見魯智深一步一攧,搶上山來。
兩個門子叫道:“苦也!前日這畜牲醉了,今翻又醉得可不小!”
便把山門關上,把拴拴了,隻在門縫裡張時,(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見智深搶到山門下,見關了門,把拳頭擂鼓也似敲門。兩個門子那裡敢開。
智深敲了一回,扭過身來,看了左邊的金剛,喝一聲道:“你這個鳥(diao)大漢,不替你俺敲門,卻拿著拳頭嚇灑家,俺須不怕你。”
跳上台基,把柵剌子隻一拔,卻似撧蔥般拔開了。(形象比喻,天神也。)拿起一根折木頭,去那金剛腿上便打,簌簌的泥和顏色都脫下來。(金剛隻能暗中叫苦,鬼怕惡人也。施公不信鬼神、不信佛,也無神論者。)
門子張見道:“苦也!”隻得報知長老。
智深等了一回,調轉身來看著右邊金剛,喝一聲道:“你這廝張開大口,也來笑灑家。”
便跳過右邊台基上,把那金剛腳上打了兩下,隻聽得一聲震天價響,那尊金剛從台基上倒撞下來。(金剛尚未閉起張開的大口,暗叫:“苦也!吾誰惹乎?”)
智深提著折木頭大笑。(花和尚笑,金剛哭也。天神,無可奈何乎!)
兩個門子去報長老,長老道:“休要惹他,你們自去。”
隻見首座、監寺、都寺,並一應職事僧人,都到方丈稟說:“這野貓今日醉得不好,(出家人不打誑語,活佛之地,都無佛也。)把半山亭子、山門下金剛都打懷了,如何是好?”
長老道:“自古天子尚且避醉漢,何況老僧乎?(打金枝,唐代宗言:不癡不聾,難當家翁。避醉漢也。至理名言。)若是打壞了金剛,請他的施主趙員外自來塑新的。倒了亭子,也要他修蓋。這個且由他。”(真長老看似糊塗,實不糊塗也。吾能比天子乎?)
眾僧道:“金剛乃是山門之主,如何把來換過?”(心中有佛自有佛也。眾僧也表麵,非活佛也。)
長老道:“休說壞了金剛,便是打壞了殿上三世佛,也沒奈何,隻可回避他。你們見前日的行凶麼?”(真長老,德道高僧也。無怒、無喜、無悲、無怨,身無菩提樹,心中自有佛。施公也無神論者,甚麼金剛?甚麼三世佛?空洞無物也。)
眾僧出得方丈,都道:“好個囫圇粥的長老!門子,你且休開門,隻在裡麵聽。”
智深在外麵大叫道:“直娘的禿驢們!(醉漢罵人沒好口,禿驢罵禿驢,花和尚也。)不放灑家入寺時,山門外討把火來,燒了這個鳥(diao)寺。”
眾僧聽得叫,隻得叫門子:“拽了大栓,由那畜牲入來。若不開時,真個做出來!”(一回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
門子隻得撚腳撚手,(撚同躡。施公用詞功力,可見一斑。成就了名著水滸傳。)把栓拽了,飛也似闖入房裡躲了,眾僧也各自回避。(活靈活現也。)
隻說那魯智深雙手把山門儘力一推,撲地攧將入來,吃了一跤。扒將起來,把頭摸一摸,直奔僧堂來。(活靈活現也。)
智深爬上禪床,解下絛,把直裰帶子都必剝剝扯斷了,脫下那腳狗腿來。
智深道:“好,好!正肚饑哩。”扯來便吃。
眾僧看見,便把袖子遮了臉,上下肩兩個禪和子遠遠地躲開。(和尚,參禪人通稱。)
智深見他躲開,便扯一塊狗肉,看著上首的道:“你也倒口。”
上首的那和尚把兩隻袖子死掩了臉。智深把肉望下首的禪和子嘴邊塞將去。對床四五個禪和子跳過來勸時,智深撇了狗肉,提起拳頭,去那光腦袋上必必剝剝隻顧鑿。滿堂僧眾大喊起來,都去櫃中取了衣缽要走。此亂喚做“卷堂大散”,首座那裡禁約得住。(施公寫出的卷堂大散一段,風趣幽默,令人忍俊不止。其筆法功力,成就了名著水滸傳。)。
書評:此段魯智深大鬨五台山第二次也。搧壞了半山亭子、撧開了柵剌子,門子撚手撚腳,拽開了門栓。搧、撧、撚,施公用筆之功、之細,可見一斑。成就了名著水滸傳。魯智深醉後笑侃兩金剛,也詼諧幽默,施公大儒也。尤以真長老天子尚且避醉漢,何況老僧乎?休說壞了金剛,便是打壞了殿上三世佛,也無奈何!真長老無癡、無嗔,真活佛也。才演繹了一場“卷堂大散”的鬨劇。此水滸傳中的精彩篇章也。讀者看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