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沒有?開原、鐵嶺和撫順那邊打出了“有房同住、有糧同食、有田同耕”的消息。”
“當然聽說了,唉……也不知道咱們有沒有這個運氣。”
“還運氣呢,隻求那群丘八彆把糧價買高就行了。”
冬雪春融化、帶著無數流言蜚語的春風吹入了秦邦屏的耳中。
此刻的他、正帶著幾名穿著便服的白杆兵走在街頭小巷。
在這散步之餘,不免能聽到遼人百姓口中對大明朝的不滿。
這些話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明搶占了後金的城池,城中儘是後金的百姓。
“高淮那醃臢之人,真是該死……”
聽著耳邊的話,秦邦屏在心底暗罵,甚至想起了逼死自家妹夫的礦監邱乘雲。
礦稅……
這兩個字簡直是晚明上至士大夫,下至販夫走卒最痛恨的兩個字,這其中尤其是江南與遼東最盛。
一群太監打著替皇帝收礦稅的旗號,盤剝百姓,克扣軍餉,扣押軍糧,隨意誣陷邊將大臣,動輒打死不交稅的百姓。
或許後世的人隻從“礦稅”字麵上,根本就想象不到一個礦稅能引發這麼多東西。
甚至連萬曆皇帝本人,也想不到自己不過想收一個礦稅,卻會讓大明從中興走向衰敗。
作為被礦稅深受其害的人,秦邦屏聽了一些沉陽城內百姓的話後,便帶人打道回府了。
等他回到總兵府後院的時候,便見到了正在喝酒的賀世賢,以及旁邊喝茶的秦民屏。
“大哥(秦總兵)”見秦邦屏回來了,秦民屏和賀世賢先後起來,而秦邦屏看了一眼賀世賢手中的酒壺,隻能無奈說道:
“賀兄弟,一天隻有半斤的量,喝少了我不管,喝多了我就隻有向萬歲告訴你的事情了。”
“半斤……半斤……我知道的,秦總兵不用監督,我老賀絕對不偷喝。”
難以想象、一個月前還敢於和秦邦屏硬鋼的賀世賢現在會這麼好說話。
至於原因,自然是看到了川兵的戰力,加上秦邦屏是當今五殿下門前紅人的緣故。
作為在遼東打拚的榆林人,賀世賢和尤世功十分尷尬。
遼將的圈子他們融不進去,背後除了熊廷弼又沒有什麼靠山,因此被安排守衛第一線的沉陽城,心中壓力巨大。
久而久之,賀世賢就染上了酗酒的習慣。
不過眼下不同了,賀世賢和尤世功知道了秦邦屏的背景後,也就起了想要攀附的想法。
甚至私底下,賀世賢和尤世功已經討論過,在覆滅了後金後,便花些銀子,請求調回西北。
也正是這種想法下,他對秦邦屏的話還是比較聽得進去的。
再加上秦邦屏將他麾下的人馬軍餉提高到了十五兩,因此他還是比較感激對方的。
“對了、兵馬招募的如何?”
坐到主位上,秦邦屏想起了這件事,而賀世賢一聽到這事,連忙苦著臉道:
“秦總兵,快彆說了,這群遼人是真的不太行。”
“昨日剛招募了一百六十人,結果一大早就跑了十六個。”
“依我看,倒是不如調薊鎮或者宣府、大同的兵馬前來,哪怕是新兵蛋子也行啊。”
賀世賢心裡苦啊,雖然手下的人馬從三千變成了六千七百,並且也裝備了秦邦屏他們運來的甲胃,算得上精兵了。
但是沉陽城太大了,就目前的人馬,守備沉陽還是有些難度的。
他隻能寄希望於秦邦屏能動用一下關係,從其他地方調些兵馬過來。
至於他的話、秦邦屏聽後,又想起了這一個月在沉陽城內行走,所聽到的遼民對明廷不加隱藏的厭惡話語。
“看來朝廷在遼東是真的沒有民心了……”
在內心長歎一口氣,秦邦屏才開口道:
“這件事情、我會和五殿下請求一下的,應該不會有問題。”
秦邦屏知道,朱由檢很快就要更換薊鎮兵馬,到時候換下來的薊鎮兵馬完全可以投入到沉陽。
“那可就太好了!”聽到這話,賀世賢也高興了起來,心道果然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熊經略向朝廷申請了這麼多次都沒有得到批複,秦邦屏卻能這麼有自信。
“我老賀抱到了一條大腿啊……”
賀世賢心裡喜滋滋的想著,而秦邦屏也在短暫的敘舊後,返回了自己的書房,並將沉陽的情況寫了個大概,走出書房後,將信遞給了一名親隨道:
“你帶一隊的人親自去送信,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把薊鎮的兵馬一同帶來。”
“標下領命!”親隨作揖回應,隨後便拿著信,點了一隊人馬後,策馬出了總兵府,向南方奔去。
他們走後,秦邦屏又出了總兵府,去城牆上巡視了一番,最後又去檢查了官倉、常平倉,確認都沒有什麼紕漏後,便返回總兵府休息去了。
至於送信的人馬則是一路疾馳,當他們將信送到朱由檢手上時,已經是天啟元年的二月初四了。
而拿到信的朱由檢,此刻正騎在馬背上,策馬跟在一支龐大車隊的旁邊。
車隊拉的老長,足足有上萬人的規模,距離長達二裡有餘。
這車隊有百餘位文臣,三十餘位勳貴。
前方由京營的五軍營騎兵開道,上直二十六衛的旗手衛、金吾左衛、虎賁左衛擔任中軍,後軍則是京營的神機營和神樞營。
在護送的隊伍中,皇兄的大輅由四頭大象拉拽,大輅的車子更是換成了長寬各三丈,高一丈,猶如一座行走宮殿的三十六輪巨大車輦。
在大輅的前方,身著甲胃,一臉蒼白,彷佛要被甲胃壓死的一群騎馬勳貴。
在大輅的後方,是數十輛木質馬車,坐著不少文臣。
再往後,便是上千輛用於祭祀,或者天子出城所需的一些食材。
由於是朱由校曆史上和現實中第一次出京城,不放心的朱由檢特意調來了滿桂和勇士營的三千鐵騎前來參與保護。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正確的。
此刻的他,坐在馬背上,戰馬站在道路一旁,而身旁更有錦衣衛的十餘名緹騎保護。
他沒有拆開信,而是眺望著隊伍,望著站位稀疏,甚至已經有些麵色發白的京營後軍,他的眉頭緊皺的可以夾死蚊子。
“駕……”
這時、一連串馬蹄聲響起,朱由檢側頭去看,原來是身著魚鱗甲的滿桂帶著數十勇士營騎兵策馬而來。
“殿下、這京營和其他上直二十六衛,也太……”
滿桂策馬到了朱由檢身旁,憋著一嘴吐槽卻難以說出。
“太廢物了對吧?”朱由檢笑著開口,並不擔心有人敢彈劾自己。
因為在他看來、這群家夥就是廢物。
大軍已經今早卯時出城,結果眼下都走了四個時辰,居然才走出了三十裡路!
這換算下來,平均每個小時走不到二點五公裡。
用朱由檢的想法就是,就算爬,一個小時也不止二點五公裡。
指望這群家夥保護皇兄,還不如指望錦衣衛。
想到這裡、朱由檢看向滿桂道:
“今日肯定走不到鞏華城了,按照路線,在前麵清河店紮營休息吧。”
“殿下放心,末將已經和英國公商量過了。”滿桂回答著,而朱由檢聽著他的回答,看向了勳貴前方的三騎。
在三騎的最中間,便是身著武官官服的英國公張維賢。
至於他的旁邊,氣喘籲籲的胖子便是成國公朱純臣,也就是曆史上賣了崇禎換取榮華富貴的那個家夥。
除了朱純臣,便是定國公徐希皋了。
不過徐希皋眼下狀態也不好,或者說不止是他、所有的勳貴狀態都不太行。
他們清一色的臉色蒼白,看著好像下一秒就會隨時駕鶴西去。
看著他們,朱由檢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成化、正德、嘉靖、萬曆等人屢次整頓京營,卻每次都整頓不到三年,京營又繼續變回原樣了。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事情怪不到京營士卒的頭上,要怪就怪這群吸血蟲。
“哼!”
朱由檢冷哼一聲,隨後調轉馬頭,駕馭戰馬小跑到了大輅的旁邊,隨後不用停下馬速,直接從戰馬背上,跳到了大輅上。
這一幕、看的一些勳貴咂舌,心中已經開始不停地滴咕了。
一直關注朱由檢的成國公朱純臣更是額頭冒著虛汗道:
“老國公,看來五殿下真的會練兵啊……”
“不止會練兵,還弓馬嫻熟……”張維賢瞥了一眼朱純臣,心想這群人真的是沒事找事。
至於旁觀的徐希皋已經腸子都悔青了。
從卯時勇士營出現的時候,徐希皋就知道了一點,那就是朱由檢真的會練兵!
勇士營的三千騎兵,幾乎一人三馬,人人著甲。
並且由於京營和上直二十六衛的廢物,他們不僅要負責拱衛大輅,還要負責塘騎的探馬工作。
可以說、勇士營不是來協助的,更像是來保護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