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餉廢了也好,眼下確實不用收了。”
“建虜已經退走北山和海西,再收遼餉反倒是刻薄百姓了。”
“廢了也好,齊王倒是上疏了一個好事……”
九月十五,伴隨著朱由檢的奏疏被內閣看到、隨後被人宣傳,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善於斂財”的齊王殿下,主動上疏請皇帝廢除遼餉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一旦開始發酵,朝堂上即便看不慣朱由檢的齊楚浙宣昆、東林等黨派,也不得不說他乾了一件惠利百姓的事情。
至於閹黨和齊王黨……
“齊王殿下乃千萬古才出的聖人也!若不是殿下盤算家底,厘清衛所,恐怕朝堂還要欠餉多年。”
“千萬古倒是有些誇張了,但說是千年不出倒也不為過……”
“要我說、複遼一戰還是靠殿下運籌帷幄,一步步的把老奴拉進了包圍圈裡,最後一舉斬首三萬餘級,遠邁前宋。”
“前宋誰有資格能和我大明齊王殿下相比?我大明齊王殿下殿下十一歲統兵,便敢直麵伯暈歹三萬鐵騎,指揮滿桂奇襲九百裡,一舉覆滅巴約部,十四歲便開始複遼之戰,即便唐太宗李世民,在這個年紀也遠遠不如殿下!”
皇極殿內,諸多閹黨官員和齊王黨官員紛紛開始鼓吹朱由檢,其中吹噓的程度,幾乎要把朱由檢和聖人並肩了。
他們說出這些話的同時,其他黨派的文臣也不耐煩的看了他們一眼。
當然、其中他們最在意的,還是齊王黨魁首、禮部尚書顧秉謙,以及閹黨魁首的崔呈秀。
顧秉謙這廝,本來是蘇州一帶的昆黨官員,結果前些日子聽聞自己要被替換下位置,當即便拋棄了昆黨,準備轉頭其他黨派。
這種時候,朱由檢複遼之戰大獲全勝,相比較下閹黨不過是個小嘍囉,因此他便沒有和曆史上一樣去投靠魏忠賢,而是直接找到了曹化淳。
曹化淳詢問了朱由檢的意見後,便向朱由校提出了顧秉謙人不錯的意思,而朱由校一聽是自家弟弟舉薦的人,當即便不再選擇新的禮部尚書。
這麼一來、顧秉謙的地位就穩固了,而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
每日文華殿議事結束,他總會前往東宮,詢問有沒有朱由檢的指示,如果有,他便馬不停蹄的操辦。
這不、如這次朱由檢提議取消遼餉之舉,顧秉謙也帶著上百京官開始為百姓打抱不平了起來。
至於閹黨、魏忠賢一看皇帝沒有反駁齊王的奏疏,當即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因此也跟著擊鼓搖旗了起來。
這麼一來、不管怎麼看,還在遲疑的齊楚浙宣昆和東林黨官員,反而更像他們口中誤國誤民的閹黨了。
不止是他們這麼覺得,甚至連京城的百姓都這麼覺得。
當朱由檢的奏疏上表沒有三天,齊王殿下上疏裁撤遼餉的事情,就在禦馬監皇店的推波助瀾下,開始以京城向四周擴散。
不僅僅是那麼簡單,甚至可以說曹化淳的手段有幾分後世公知的味道了。
他將各處皇店門口和店內的宣傳木牌都貼上了建議裁撤遼餉的官員名單,朱由檢之下便是顧秉謙等一眾齊王黨官員。
這麼一來、每日要買柴米油鹽的百姓所能看到的,便隻有這些人名,變相記住了他們。
如果隻記住了這些人,或者隻出現了這些人的名字,那是不是就代表其他人都是持反對意見的?百姓心中也會突然生出這種疑惑。
最尷尬的是,皇店還每日跟進取消遼餉的進度,這讓北方五省的百姓看的牙癢癢。
因為木牌上貼著的白紙,寫的不是哪個大臣說裁撤遼餉不好,就是建議隻取消一半的鬼話。
這些話被皇店堂而皇之張貼了出來,搞到最後,壞人全讓其他人做了,朱由檢倒是成了一朵白蓮花。
這件事情,讓群臣恨的牙癢癢,但他們也無可奈何,隻等著在十日常朝的這天,對皇帝上疏,裁撤遼餉。
不過事與願違的事情發生了,在他們都準備向皇帝妥協,最後換一個裁撤遼餉推手的美名時,魏忠賢走出來了……
當著群臣的麵,魏忠賢堂而皇之的走到了他平日站著的高台下,隨後得意洋洋的說道:
“萬歲有旨,輟朝一日,再調禮部尚書顧秉謙為戶部尚書,戶部尚書李宗延為禮部尚書,著戶部尚書顧秉謙著手取消遼餉中田賦、關稅事宜。”
“……”魏忠賢的一席話,瞬間讓朱國祚等人臉色難看了。
他們之前就想過,為什麼皇帝裁撤遼餉的事情還要搞得人儘皆知,結果現在看來、這完全就是讓他們背鍋。
當初文華殿內,朱國祚等人議事的想法是,把雜項、鹽課、關稅給取消,然後隻征收田賦五厘,等同於田賦降低了四厘。
如果這麼操作的話,他們背後的商賈和鹽商、士紳都得了利,與還有遼餉征收的百姓對比,也就能表現出一種差距感和優越感了。
但事與願違,現在皇帝的意思明顯是把他們當槍使了。
用禦馬監皇店含糊其辭的說他們隻建議減一半的遼餉,然後突然再拋出田賦、關稅全減,雜項、鹽課保留。
這麼一來、不就成了他們提議田賦和關稅全減,然後鹽課和雜項保留了下來麼?
前者是針對大明千萬戶百姓征收的稅種,後者則是針對鹽商和商賈等“小群體”征收的稅種。
哪怕田賦的全免,能讓一些士紳和大地主滿意,但他們也無法和鹽商、以及大商人交代啊……
想通了一切,朱國祚、沈潅、顧天峻、湯賓尹等人的臉色便難看了起來。
雖然他們可以解釋,並且解釋的完美無瑕,但那些人會不會相信他們,就成了一個問題。
從他們的角度來看,無疑是得罪了這群人,而從皇帝的角度來看,原本要向上千萬戶收稅的稅種,一下子隻需要向幾萬人,幾十萬人收稅,收稅的難度瞬間降低了不少。
再從朱由檢的角度來看,皇帝的這一手操作,基本上給自家弟弟戴上了一頂“愛民寬民”的帽子。
這麼一來、朱國祚他們豈不是成了蠢貨?
因此、他們下意識的就看向了亓詩教、官應震、劉一燝等人的齊黨、楚黨、東林黨官員。
隻是對於這些黨派來說,田賦才是他們想減輕的大頭。
不是每個黨派都和江南一樣,有這麼多大商人支持。
更彆提朱由檢的皇店,早就將山東的大商人擠兌出市場了。
對於這三黨來說、商賈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又沒有給他們潤筆銀。
減田賦才是他們最想要的,因為能惠利他們身後的大地主和中小地主。
朱國祚等人要對比和落差感,亓詩教他們也需要。
這邊指著大地主和鄉紳們說減輕了田賦,然後又指著江南說江南的遼餉還在征收,一種對比的虛榮感瞬間就出現了。
目的既然能達成,乾嘛還要費力不討好的去抵抗皇帝的旨意,跑去幫浙宣昆三黨?
想到這裡、齊楚東林三黨的官員紛紛放鬆了下來,而這一幕看的朱國祚等人咬緊了牙關,攥緊了笏板。
這便是晚明黨爭的悲哀,東南改稻為桑的異軍突起,注定了他們要走上商賈的這條路。
利益一旦分割開來,那麼想再團結就困難了。
每個黨派的訴求都不一樣,自然就更加容易逐一擊破了。
朱由校玩的就是這手,而這一手也玩的著實漂亮。
“退朝……”
鴻臚寺卿擊鐘宣布散朝,數百官員在高呼萬歲後,便臉色不一的紛紛退朝了。
齊王、閹黨、齊楚東林等黨官員紛紛喜笑顏開,浙宣昆連帶閩黨卻臉色陰沉的可以滴水……
倒是在他們準備想想怎麼和下麵的人交代時,作為齊王黨魁首的顧秉謙依舊如往日一樣,前往了東宮的勖勤宮,而崔呈秀也前往了司禮監。
東林黨人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當即便開始嘲諷了起來,不過二人不為所動。
直到一刻鐘後,顧秉謙率先來到勖勤宮,並且見到了正在和一冊彙總的曹化淳。
“曹秉筆,今日朝會……”
見到曹化淳,顧秉謙畢恭畢敬的行禮,隨後開始小心翼翼的詢問。
不過不等他說完,曹化淳就開口道:
“這件事情,我也是剛知道的,萬歲這幾日閉門坤寧宮內,便是連我和魏忠賢也隻能偶爾見上幾麵。”
“想來、是皇後殿下已經開始準備臨盆的事情了。”
“那廢除遼餉的流程……”顧秉謙想問問是自己做主,還是等齊王做主,但不敢說的太明顯。
對此、曹化淳坦然的說道:“禦馬監的彙總也做出來了,一起送往沈陽,問問殿下的意思吧。”
“好,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告退了……”聽到曹化淳這麼說,顧秉謙鬆了一口氣,隨後作揖退走。
在他退走之後,一旁書房裡的王承恩也走了出來,手裡是剛剛整理好的一些文冊。
他看向顧秉謙的背影,皺著眉道:
“燕山學子隻有兩年就可以出仕了,也不知道殿下為什麼還要收留這些人。”
“畢竟燕山學子年紀輕,年紀太小注定坐不了一些位置,想必殿下有殿下自己的考量。”曹化淳回了一句,隨後頭疼道:
“倒是這些學子所學,和眼下科舉相差太大,變法科舉又牽扯太大,恐怕隻能加恩科了。”
“想要加恩科,估計和諸黨要搭台唱幾個月的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