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授孫傳庭經略河套、寧夏,節製北軍都督府,籌備掃套事宜。”
天啟四年正月十三,當天下衛所進行革新的時候,西安三邊總督府內、孫傳庭也接收到了自己的新官職。
河套經略,節製北軍都督府,顯然,這將是文官節製武將的餘暉。
“孫傳庭,接旨……”
孫傳庭雙手伸出接過聖旨,看著聖旨之中的旨意,心中豪情萬丈。
複河套……
簡單的三個字,所代表的將是大明徹底收複河套的決心。
一旦河套收複,寧夏、延綏、固原,以及整個關中平原都將遠離北虜的鐵蹄,可以安心的從事生產了。
想到這裡,孫傳庭也在府內書房來回走動數步,隨後才開口向送信的錦衣衛詢問道:
“滿都督此刻身在何處?”
“回經略,滿都督昨日剛剛帶大寧三衛抵達燕山,殿下準備讓都督領大寧三衛前來陝西,著手陝西衛所裁撤,以及西北四鎮整編。”
送信的北鎮撫司西安千戶回稟,同時也開口道:
“這次旨意,殿下也交代了,雖為複套,但並不急於一時,經略需要做的隻是配合滿都督整頓陝西、河西軍務和軍屯田。”
“待明歲秋收後,經略籌措物資若是足夠,等待殿下軍令即刻發動掃套,若是不足,則由禦馬監補發。”
千戶將朱由檢的話原封不動帶到了孫傳庭麵前,而孫傳庭聞言,也微微頜首道:
“眼下要整頓西北四鎮,首當其衝的便是延綏,固原李總兵和其餘兩處並沒有做出什麼太大的反應。”
“請派人轉告殿下,僅憑大寧三衛,以下官手中三萬兵卒,恐怕有些不足,請再調三衛士卒方能有十足把握。”
“下官記住了。”千戶回應,同時見孫傳庭沒有什麼多說的,便主動開口道:
“經略、殿下還派下官詢問經略,敢問河西之地是否可以屯墾?”
河西能否屯墾,代表了大明能不能向西域出兵,這點朱由檢十分關心,而孫傳庭也知道。
因此他在抵達陝西的第一時間,讓兵馬革新衛所的同時,自己也派人前往河西去看了看,不過河西之地情況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孫傳庭隻能開口道:
“河西之地的情況,吾會在之後書信告訴殿下的。”
“既然如此,那下官告退。”聽孫傳庭這麼說、千戶在作揖後退出了三邊總督府內。
隻是在他退出後,孫傳庭走到了書桌旁,拿起一份文書看了起來。
這是陝西衛所革新的情況,孫傳庭麾下的三萬兵卒,沒有第一時間去接觸西北四鎮,而是在陝南一帶進行革新。
陝西與陝西行都司合計二十八衛,牽扯近十六萬戶,上百萬人,近八百萬畝田畝。
這還是衛所,太仆寺那邊還有上千萬畝的群牧田。
如果能把這一千八百多萬畝田地追繳回來,再下發下去,最少能一人三畝的養活六百萬人。
“陝西疾苦,若是能憑借這些田畝,養活百萬戶小家,則功德無量矣……”
感歎一句,孫傳庭才放下了文書,將桌桉整理後,鋪上信紙,開始提筆書寫。
他先是從河西的軍事地緣開始著重描寫,因為對於大明來說,鎮守河西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河西的地理位置非常不利於大明防守,河西的北方是與大明長期敵對的寧夏鄂爾多斯部,也是大明防禦的重點。
河西的西部是東察合台汗國分裂的兩個餘部,分彆是葉爾羌和吐魯番兩大汗國,至於河西南部則是朵甘都司。
雖說大明時期雪區的宗教領袖已經歸附大明,但畢竟這不是大明直接管轄的地區,加上晚明對地方控製力的變弱,因此南部的青海地區,聚集了大量漠西、漠北、漠南的諸部蒙古。
這塊地方的複雜性,比朱由檢想象的要複雜多的多。
因此大明的河西,可以說北、西、南三個方向都不太平,而且河西的自然環境也非常不利於大明的防守。
河西大部分地區都是高原山地,降水非常稀少,因此河西的大部分地區不利於農耕生產。
孫傳庭派去的一些人勘察後,對他的回稟也是說,河西之地,隻有依靠著祁連山的狹隘走廊,以及隴右地區可以進行農耕生產。
因此、不僅是眼下,就算是未來,大明部署在河西駐防的軍隊也必須要以一字長蛇陣的形式部署在河西走廊地區。
這種陣勢在戰時極容易被機動靈活的騎兵攔腰截斷,導致整個河西防線崩潰。
這還僅僅是軍事上的角度,如果從經濟和人口,那更加不容樂觀。
自唐朝後期以來,河西的大部分地區先後被吐蕃、黨項統治過,中原還沒開始大規模人口遷移,這些少民就占領了河西。
河西人口分布經過多年少數民族族統治,河西呈現出與中原不同的文化。
這些文化就導致了,河西當地的大量少民實際上是偏向關外居多,對大明也有不小的提防,而在河西的漢人,對隴山以東的漢人也有不小的歧視。
如果要遷移百姓前往河西,並且大量開墾的話,孫傳庭的建議是,以朝廷之力,遷移人口百萬,耗費糧秣數千萬石、耗力三年,或許能開墾百萬畝水田。
但如果走陸路運糧,從山東、南直隸,河南運糧前往河西,三千萬石或許隻能運抵八百萬石……
“河西的局勢如此複雜,倒是超出我的預想了。”
當孫傳庭信被人送到燕山大營的時候,朱由檢隻是看完了其中軍事的注解,便知道了大明想要治理河西的困難程度。
如果說在孫傳庭看來、河西的困局隻是解決當地的矛盾,解決運糧和遷移百姓的問題,那在朱由檢看來,這些實際上都不是問題。
當地的矛盾可以用軍隊威懾,遷移百姓在大旱之下也不需要用暴力手段,運糧也可以用有軌馬車來運糧,大旱之下有的是勞動力。
這三點在朱由檢看來都不是問題,他唯一看完這封信後的難點,是在於孫傳庭對河西走廊的氣候描述。
後世的四百毫米降水線和兩百毫米降水線,朱由檢雖然記得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前者在河西能抵達蘭州一帶,後者更是可以抵達嘉峪關附近。
但是在孫傳庭的描述中,這條降水線,最少向東推移了最少兩百公裡。
因為他信中有一句話,“國初嘉峪關一年有雨十數次,隨後逐次減少,唯正德、嘉靖年間略微增加,而後如舊。”
孫傳庭的這句話裡,正德到嘉靖年間,朱由檢如果沒有記錯,是明代中後期唯一的小溫暖期,但遠遠不如後世。
整個世界的氣溫在驟降,而大明更是因為地緣季風等多種氣候問題,比世界各國表現的尤為嚴重。
朱由檢記得沒錯的話,在167年到1680年這段時期,兩京十五省的氣溫比起後世要整體低上三度。
兩三度的偏差,看上去並沒有多麼冷,但平均氣溫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數據,偏差一兩度都是非常巨大的影響。
這兩三度的偏差,代表的是降雨帶南移,北方降雨量急劇下降,冬季冬雪不足,導致冬小麥無雪覆蓋被凍死無法越冬。
夏季氣候乾燥導致蝗蟲卵孵化成功率劇增,蝗災肆虐。
所以、如果河西的降雨帶東移數百公裡,那麼就代表這個時期的河西,是絕對不可能像後世一樣,開墾出四千萬畝水田。
數百公裡的東移,可能代表的就是上千萬畝田地不適合屯墾耕種。
想到這裡、朱由檢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畢竟四千萬畝和三千萬畝的差距,所代表的的是能支持三萬鐵騎和十五萬民夫出塞六個月,橫行西域一千二百裡的近千萬石糧食。
哪怕這些糧食不用來支持遠征,放在當地也足以養活上百萬人。
“必須得搞清楚河西之地到底有多少人……”
想到這裡、燕山大營禦馬監書房內的朱由檢放下了孫傳庭的手書,對門口的錦衣衛招呼道:
“傳滿桂前來!”
“是……”聽到朱由檢的話,門口的錦衣衛立馬派人去通知還在燕山大營休整的滿桂。
過了一刻鐘後,滿桂縱馬來到了禦馬監衙門後院門外,隨後翻身下馬,著一身圓領袍走入院內,不等到門口就聽到了朱由檢叫他進去的聲音。
“殿下……”
滿桂進門的第一件事便是行禮,而朱由檢則是隔著屏風對他道:
“進來書房坐下,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你。”
“末將領命。”滿桂應下後走進書房,隨後一屁股坐在了已經擺放好的椅子上。
從擊敗巴約部開始算起,滿桂已經兩年半沒有回北直隸了,儘管上次見麵是幾個月前,但他的模樣不難看出,這段時間他十分勞累。
“你回燕山大營四天了,聽大寧三衛的指揮使說,前段時間你沒有休息好,因此我也沒有傳喚你。”
“現在看來、你似乎還應該再休息一段時間,不然怕是還沒去到陝西,人就累倒在半路上了。”
朱由檢調侃中帶著關心,滿桂聞言也是扯起笑臉道:
“畢竟要交接大寧三衛的防務,眼下三衛調離,遼東便隻有三十四營了,浙江和山東各有三營不能調動,東軍都督府在遼東變隻有七萬步卒,三萬鐵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