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襲紫衣的方柔走出了源城東門。
她走後大概五六分鐘,又是幾道人影急匆匆跑了出來,領頭的有三個人,都是小眼睛的男子,看裝束都是商人;他們帶著五六個人,凶神惡煞地,順著大路緊緊追下去。
卻在距城門三裡外的樹林邊被攔住了。
攔住他們的也是三個人,一個手握念珠的僧人,一個提著黑筆的書生,還有一個是背著長劍的颯爽男子。他們臉上都帶著懶洋洋的笑意,看著和氣,實際卻透著一種淩人的倨傲。
書生將手一伸,三個商人就都停了下來。
“天色才這麼早,你們就急匆匆跑過來了,是在追趕什麼啊?”
跑最前麵的商人頷下有幾縷老鼠須,提著腰刀,一臉凶悍,剛想厲聲斥責,一眼瞄見那書生的眼色,頓時心裡一突,鬼使神差吞回了剛要出口的話:“我們……我們在追一個女孩!”
“一個女孩?”那書生卻來了興趣,“什麼樣的女孩?”
“十三四歲,個頭有點高,很瘦!”那老鼠須點頭哈腰地道,“還背著一柄劍!”
書生問道:“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你們追她做什麼?”
老鼠須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人家一問他就回答,該說不該說的全都說了:“昨天下午我們發現她帶著錢財,至少也有好幾百銀子,隻是在茶亭喝口茶,她就拿出了二十兩銀子的元寶付賬。我們想這種橫財,發得一筆是一筆,就找了幾個兄弟去。他們是午夜去找那女孩的,今天早上我們卻發現,他們全被捆在房間裡,一個不落,那女孩卻跑了!我們咽不下這口氣,更舍不得她那滿包袱的金銀,所以就追出來了!”
“原來是小偷不成改劫匪了。”書生笑道,“那你們可知道那女孩叫什麼?”
“這……這倒是不知道!”
老鼠須有些畏縮,大概是擔心,是不是遇到女孩的親朋好友,該他們倒黴了?
卻聽身後一個壯漢叫道:“老爺,我知道!我看過那客棧的登記簿,那女孩叫方柔!”
“方柔?”書生朝兩個同伴看一眼,三人都笑了起來:“那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了。”
他拍了拍老鼠須的肩:“這個女孩你們就不要追了,追上也拿她沒辦法的!看看你們這群人,一群武師,人家是大武師,哪裡是你們敢出手搶劫的?回去吧,也不要說見過我們,不然,可能會有橫禍——不行,我得給你們找個例子!”
他往四下裡看看,突然走到剛才說話那壯漢身邊:“就拿你當例子吧!”
那壯漢還沒反應過來,書生就像拍西瓜似的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啪地就拍碎了!
鮮血與腦漿迸賤,那書生卻退得極快,一點也沒沾到。他拍拍手,微笑道:“看到沒有,誰也不準亂說話,不然,恐怕你就沒有再說話的機會了,彆怪我們沒有提醒!”
一群人頓時噤若寒蟬,有人甚至嚇得兩腿戰戰,差點沒把屎尿嚇出來。
“好了,嚇一群小偷算什麼本事?”
幸好那僧人微笑著,卻給老鼠須等人解了窘迫:“走吧,早點把她抓回去,也算了結孔公子的一點心願。孔公子下個月大婚,咱們總要送點禮的,是不是?”
那背劍男子笑道:“佛生師兄說笑了,我這小妾太過頑皮,見笑,見笑!”
三人揚長而去,沒有再理會老鼠須等人,他們卻一點也不敢動彈。直到那三人走得沒影了,才收拾了壯漢的屍體,垂頭喪氣地回了源城。
他們一走,林子裡一棵樹上卻又跳下一個人來,也是一個背著長劍的少年:雷少淵。
“佛生、狄皙之,還有一個,應該就是孔非良了!”他緊皺著眉,喃喃地道,“這下糟了,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對付他們三個,怎麼才能護住方柔妹妹呢?”
他還是從驚雲寨追來了,原因是他放心不下方柔。他也不知道他對她是什麼感情,原來以為隻是兄妹之情,但不知為什麼,當雷長雲怒斥他兩句,叫他趕緊追下來的時候,他聽話了。他知道雷長雲的意思,這個侄兒媳婦不能白白放走了,她可消耗了驚雲寨不少資源呢。
這麼看來,雷少淵對方柔大概還是有點想法的,若不然,當初他應該不會追隨著她上火鸞峰去,還陪著她在後鸞峰裡出生入死那麼多次。
但他好像有點不敢,他所畏懼的,似乎是唐逍。
在彭口鎮,唐逍出手對付彭喜兒的時候,那先傷己後殺敵的一招,已經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在懸崖邊唐逍拚死救下方柔,又讓雷少淵明白了方柔在唐逍心中的地位,所以他擔心,如果他真的強“搶”了方柔,唐逍萬一回來了,恐怕就是他的死期!
當然,作為少年宗師的驕傲,雷少淵也不允許自己對方柔做出什麼不道德的事情。
然而他還是放不下她,所以他追下來了,正好在這林子裡,碰到了孔非良等人。
他站在路上想了半晌,終於一咬牙:“還是先追下去,至少能製作一些陷阱,不讓他們輕易追上她,好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他們抓住吧?”
當然想要輕易抓住方柔,哪怕孔非良他們是三個宗師,似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柔是極其聰明的,在跟著唐逍闖蕩了半個月以後,原本極為缺乏經驗的她,好像突然開了竅,做事果決,鬼點子層出不窮。
她很快就發現了身後的追兵,雖然不知道來的是誰,但她知道自己打不過對方。於是她一轉身就溜進了樹林裡,借助著亂石堆、灌木叢、樹洞、莊稼地,和對方捉起了迷藏。
而在同一時間,相距百餘裡外,唐逍默然走出了彭口鎮。
被他揪住的那個少年,就是當初彭喜兒派來追蹤他的那個,對唐逍畏懼到了骨子裡,唐逍一問,他就什麼都說了;可是唐逍所問的,卻正好是他不知道的。
方柔又沒來彭口鎮,他哪知道她在哪兒啊?
唐逍在彭口鎮找了一夜,也沒有找到方柔的蹤跡,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彭口鎮是前往鳳翔郡的必經之路,她怎麼會沒來過這兒呢,難道她沒去鳳翔郡?
他能夠離開那個山洞,自然是壓下了魔性,重掌了肉身。
從魔貓劍靈的記憶中獲取的方法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修煉。隻要他的修為能夠超過當初的魔貓劍靈,他就能壓下它渡給他的魔性,重掌肉身,至少從表麵上恢複正常。
仍然是在魔貓劍靈的記憶裡,唐逍找到了一部《化劍訣》,據說是一部神奇的功法,高達玄級上等——在功法秘籍的序列中,天、地、玄、靈、凡五個等級,玄級上等已經算極為厲害的了——但不知為什麼,在五鸞宗中,卻沒有任何一個弟子敢於修煉這部功法。
唐逍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他一修煉,就馬上明白了。
他剛開始修煉,肉身就像被長劍切碎了一般,化作了一塊一塊的!
沒修煉,他雖然肉身魔化腐朽,畢竟還有肉身;一修煉,他的肉身直接就崩解了!
可是當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卻已經無法逆轉了,他根本無法停止修煉,於是連半柱香的時間都沒用上,他就失去了肉身,好像再一次邁入了死亡!
幸好這次,他的靈魂沒有被關進肉身,順利地漂浮在了空中。
誰都知道,靈魂是不能長時間脫離肉身的,雷電、火焰、陽光、專修靈魂體的邪修、魔道和鬼道法寶等等,都是靈魂體的天敵,隨時都能讓它們煙消雲散。
唐逍正在著急,卻猛然感到一股吸力,於是他嗖的一聲就被吸進了吞雲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