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可笑的女官就這麼看著自己,平靜開口。
“我敢。隻要你說出那個人是誰。”
易先生很想唾棄,很想哈哈大笑,可是那個女人的視線實在是太平靜了,就像隻聽說卻從未親眼見過的大海,幽深寂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在說謊。這讓他把滿口的臟話咽了回去。
就連周圍的刑部左侍郎等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刑部左侍郎端著那張冷臉,心裡卻是暗暗讚同。沒想到這位應縣主還真有些胡說八道的本事,眼睛不眨一下就能說出這樣冠冕堂皇的話,當真是深諳為官之道啊。他還是得多學習學習,和光同塵才好。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幾不可控製的睜大。
因為應九闕做了一個動作。
她緩緩伸手,把自己頭上那頂官帽取了下來。這帽子說起來也是夠頑強的,今晚又是逛街又是逃命又是狂奔的,竟然也沒掉。
一手抱著那官帽,九闕看起來冷靜的很,跟刑部那幾個官員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的模樣完全不同。
“我當官本來也不是為了升官發財,隻是因為運氣好,救了陛下一命,陛下賞我的。之前破了一樁案子,或許陛下覺得我乾的不錯,還沒有收回去。不過我想,在被收回之前,總得做件事兒來證明一下自己曾經也是做過官的吧?”
“我知道你不信我,沒關係,你隻要信這頂官帽,信陛下就成。當初北蠻南夷西厥圍堵平安城,是陛下,單槍匹馬衝陣殺敵,斬殺敵方大將,以示共生死。當初,哪怕彈儘糧絕,城中疫病橫行,陛下也未棄城而逃。這世上,你總得信一個人吧?那你就信他,信大景,信我手上的官帽!”
“再者說。”
九闕突然一笑,卻絲毫不顯得柔軟,反而帶著些刀鋒意味。
“我就不信午夜夢回之時,你沒有想過殺了那幕後之人!”
易先生的心臟猛烈跳動,他好像回到了當初僥幸逃出一段卻即將被搜捕之人找到的時候,心跳的好像要從胸腔中蹦出來。
他想啊,他怎麼沒想過?那人的身份地位之高,足以讓他絕望,但是他難道就不恨了嗎?可他也隻敢在夢中報仇雪恨。如今有這麼一個人,有這麼一個機會,隻需要說幾句話就行,他敢不敢試試?
強壓下激動的心情,易先生覺得自己口中乾裂艱澀,良久,才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來一句話。
“事成之後,你會放了我嗎?”
刑部左侍郎強壓著激動的心情,恨不得壓著應九闕同意。不管最後成不成,現在先穩著對方啊,隻要他把名字證據說出來,管他之後是死是活?!
然而應九闕卻緩緩搖頭。
在左侍郎快要暈過去的眼神裡,九闕用平靜的語氣開口。
“我不擅長律法,但你組織拐賣女子孩童超過百人,死罪難逃。你若是肯配合說出幕後主使,我隻能做到死後為你收斂屍骨,找個地方葬了。”
“嘶!”
刑部左侍郎險些沒抽過去,拚命給應九闕使眼色,眼看著就能說動對方,這可不能半途而廢啊。多捧捧對方可怎麼了?反正又不可能真的做到。
“咳咳,這也不是絕對的,若是……”
“連騙我一下都不願意啊。”
易先生看都沒看左侍郎一眼,隻是執著的盯著應九闕平靜的臉,連個舒服些的死法都不肯答應,果然是沒說謊啊。不過若這個女人當真說可以饒他一命,他反而要懷疑了。
“算了,你過來,我隻告訴你一個人。”
“不行!”
一直沒吭聲的淳於霜和甲二十三乙十一同時拒絕。這人心理不正常,若是任由應大人接近,說不定會被傷到。
然而應九闕卻擺了擺手。
這家夥現在被捆的跟個粽子似的,連腦袋都轉不動,怎麼可能傷害自己?更何況,她也不是朵嬌花,對方這種情況下,傷害不了自己。
“沒事。”
利落的進去,九闕看著近在咫尺的人,表示對方可以說了。
易先生搖了搖頭。
“再近些,我隻能說給你一個人聽。”
九闕隻能更近了一些,側耳過去。
易先生看著就在自己嘴邊的耳朵,磨了磨牙,很想就這麼一口咬上去,他受了這麼多苦才得到那麼致命的消息,卻要平白無故告訴一個陌生人,還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上,總覺得很不值啊。
可是不知怎的,看著這人沒了官帽的頭頂,想起那天晚上衝天而起的亮光,他還是壓下了這個想法。
小聲說了幾句話,成功看到應九闕震驚到失語的表情,易先生心滿意足的笑了。他的聲音猛然高昂,甚至有些尖利,那雙眼睛死死盯著應九闕,卻仿佛要看到她心裡去。
“你要的我已經說了,你可敢去管?”
應九闕努力平複呼吸,她剛剛聽到的消息太過炸裂,以至於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然而幾個呼吸過去,應九闕撫了撫胸口,隻覺得有股氣在自己胸腔之中來回衝撞,仿佛要噴薄而出。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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