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很討厭冬天。
即便是京都府的冬天,他也不喜歡。
尤其是飄雪天氣。
因為在侯府,庭院裡有著積雪,他就隻能待在暖暖的廂房裡。
然後便會和二弟一樣,隨那幾位先生學習。
那時候與其說他討厭下雪,不如說是討厭識字和背誦文章。
而到了無量山之後,陳遠則是討厭雪漫山峰,寒風刺骨的感覺。
哪怕他現在的修為已經達到六品歸元境,體內真元能夠禦寒、護持身體,他依舊無法忘記那種刺骨的寒意。
不,不止寒意。
還有爬山時,手掌被鋒銳冰層劃破,有手指扣進岩壁、冰層血肉模糊的疼痛。
最難熬的是當他真元耗儘,隻能憑借身體禦寒的情況。
寒冷、饑餓、疼痛以及疲憊,會從身體的每個角落傳到他腦海中。
那一瞬間的衝擊,偶爾甚至會讓他咬碎一兩顆牙齒。
然而每當他疼痛難忍,咬牙堅持的時候,卻是師父晏海最開心的時候。
在他眼中,師父表達開心的方式與常人不同。
至少與他熟悉的二弟不同。
二弟若是高興,他會比平常多看兩卷書,會讓先生多演練兩遍劍法刀法。
而師父晏海若是開心,他會大口大口的喝酒,消散嚴寒刮在他臉上的蒼白,扭曲成一張猙獰的笑臉。
然後,整個山峰就會回蕩他的大笑和“鼓勵”聲音,震得樹上、山石上的雪層崩落。
“廢物!”
“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沒有力氣握住刀,那就跳下去吧,死了你就解脫了!”
又或者。
“像你這樣的廢物,就該死在拜入宗門的考核中!”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廢物中的廢物,想繼承老子的絕刀衣缽,做你的春秋大夢!”
起初,陳遠覺得這些話很刺耳,會讓他悲傷、難過、痛苦和糾結。
但是聽久了之後,他突然發覺師父罵人的話很匱乏。
甚至比不過二弟。
記得有一回,二弟熟睡時,不知道夢到了什麼,他就罵了一連串。
諸如彼其娘之、孫賊之類。
事後他問起時,二弟還教給他一句新詞——妙語連珠。
說那些市井話最能表達對一個人的誠摯心情,就和碧陽的東曦一樣。
至今,陳遠都有些疑惑。
碧陽和東曦不都是太陽自東方升起嗎?
不過疑惑歸疑惑。
這不妨礙陳遠偶爾使用這句話,在心裡暗暗的罵一罵晏海師父。
就像現在——
“好徒兒,雖然你天資蠢笨,沒有靈氣、沒有特殊血脈也沒有刀道天賦,但你有一樣東西遠超常人。”
晏海那張乍看不顯,仔細看不如乍看的臉上滿是嚴肅。
他指著自己道:“那就是我!你有一位天資絕頂、擁有無上刀道天賦的好師父!”
陳遠麵無表情的扯了扯嘴角,算是迎合他的話。
對師父的厚顏無恥,他早已見怪不怪。
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是人,還是無量山上絕刀一脈的掌教。
“不信嗎?”
“哼,你拜入無量山這麼久,見過哪一脈隻有一名弟子的?”
“你可知,你修行所需的丹藥消耗是其餘各脈弟子的數倍?”
這一點,陳遠相信。
他身上那些丹藥殘餘的丹毒能夠證明這一點。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絕刀刀法!”
晏海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色澤暗淡的黃牙,嘿笑道:“這是足以比肩翻天道和覆海道的頂級刀道。”
“放在江湖上,都是頂級中的頂級。”
“什麼南刀北刀,在我麵前都弱得如同孩童一般。”
“隻要我想,一刀可斷他們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