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淩音容情況不妙,再這樣下去,恐怕沒等蠻人襲殺而來,她就因傷勢過重死在這裡。
最糟糕的是,如今兩人身上的丹藥都已經用完,他隻能憑借先前在封魔穀地的經驗,在這裡尋找療傷的草藥。
“冷……”
這時,淩音容眼睛閉著,隻輕微的說了一個字便又沉沉的昏睡過去。
陳遠頓了頓,便快步來到一棵巨木前,萬鈞刀揮舞幾下,在樹乾中掏出一個容身之所。
在安置妥當後,他點燃一堆篝火,給兩人取暖。
不過,他看著淩音容身上裹著的那件濕漉漉的大衣犯了難。
思索片刻,陳遠咬了咬牙。
“得罪了,淩師姐。”
說完,他也不管淩音容聽沒聽到,一把將她身上衣物都扯了下來,晾在篝火前。
接著陳遠再次心中默念得罪,剛想繼續,眼角的餘光被一片雪白沾滿。
嚇得他連忙閉上眼睛,隻憑著記憶,用一塊烤乾的布條擦去淩音容身上的雨水。
做完這些,陳遠長出一口氣,隨後便背對著她坐在篝火前。
事實上,此刻他的狀態同樣不好。
先前他被那名薩滿一掌打在背上,雖然有淩音容抵擋一瞬,但也讓他受傷不輕,體內真元不斷被一股陰煞侵蝕。
隻不過長久的經曆,讓他不敢有絲毫鬆懈。
尤其眼下他們還沒有脫離危險,身後還有那些南蠻教蠻人追蹤。
他更不敢放鬆警惕。
即便不能輕易動用真元,周遭二十丈內也被他的刀意籠罩。
回想起先前被蠻人追擊到山洞的事情,陳遠臉色略有陰沉。
他不確定,那些人是使用了特殊的追蹤方法,還是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蹤。
若是前者還好,若是後者……
陳遠眼神浮現幾分殺意,良久之後,他恢複平靜。
“陸釗,希望不是他……”
陳遠看到那些衣物都晾乾,便取下來蓋在淩音容身上,接著查看她的傷勢。
情況很不好。
淩音容一隻手掌骨肉幾乎碎裂,體內真元枯竭,導致她原本的傷勢進一步惡化。
再這樣下去,恐怕她……
陳遠看著緊閉雙眼的淩音容,心中一沉,眼中殺意再次升騰而起。
那些蠻人,都該死!
這一次,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恍惚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浮現在他腦海中。
讓他仿佛回到了曾經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這是一片沒有一絲聲音,沒有任何光亮的虛無黑暗空間,冰冷、潮濕。
這裡,隻有他自己一人。
孤獨,死寂,絕望,黑暗……
仿佛世間的一切負麵不斷侵蝕著他的意誌。
隨後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黑暗中,那是幼年的小陳遠。
那身影笑著看著陳遠,問道:“所有人都該死,對不對?”
陳遠看著他,低吼道:“不對!”
小陳遠嘴角咧開,繼續問道:“祖爺爺將你推進深淵害了你,他該不該死?”
“晏海用儘手段折磨你,該不該死?”
“你的父親從未過問過你,該不該死?”
“你的母親任由你自生自滅,她該不該死?!”
陳遠眼神變幻,明滅不定,清明和冷漠交替出現。
“不該,該……他們該……”
就在他陷入掙紮之時,黑暗中走出另外一道身影,赫然是身著錦服的小陳逸。
他的目光平靜溫和,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隨後稚嫩的童音從他口中傳楚,聲音有幾分喜悅,開心的唱著: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隨著歌聲的出現,陳遠頓了頓,眼神中殺意逐漸褪去,再次恢複清明。
而他腦海中那道冰冷的童音喊道:“我等著你絕望的那一天,哈哈哈……”
笑聲逐漸遠去,卻像是一柄巨錘砸在他心間。
“不會有那一天的!”
陳遠看著依然處在昏睡中的淩音容,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
他注視了淩音容許久,便是抬手梳攏她額間長發也沒有回神。
“哢。”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道雜聲。
陳遠瞬間驚醒,拎著萬鈞刀,神色戒備的看向樹洞之外。
陸釗從黑暗中走來,“主上,是我。”
一身黑衣的他,神色狼狽,雨水從他的發梢、衣角不斷滴落。
陳遠眼中閃過一抹狐疑,隨即收起萬鈞刀,平淡的問道:“你來的時候,看到那些蠻人了嗎?”
“看到了,他們正在十五裡外休整。”
陸釗打量完兩人,略帶歉意的說道:“主上,當時我沒能及時回返,讓您受驚了。”
說完,他不待陳遠詢問,從懷中取出幾樣東西繼續說道:
“我找到了一些療傷用的草藥,還有些吃的。”
陳遠看了看他手裡的東西,伸手接過來,仔細辨認一番後,說道:
“在外麵守著。”
“是,主上!”
陸釗沒做任何多餘的事情,身形隱沒在暴雨中,守在兩丈外。
陳遠的刀意一直覆蓋四周,察覺到他的動作,心神不由得放鬆幾分。
應該不是他。
這樣想著,陳遠鼓搗起手中的草藥,混合著食物吃了下去。
直至確認沒有問題後,他才將剩下的草藥小心的喂給淩音容。
草藥很普通,品級不高,卻足以緩和他們的傷勢。
很快,淩音容緩緩醒來。
她睜開眼睛茫然的看了片刻,腦海中記憶浮現,才看向旁邊一臉關切的陳遠,聲音微弱的問:
“我們暫時脫困了嗎?”
陳遠連連點頭,隨後便將兩人之後的事情簡單講述一遍。
淩音容笑了笑,蒼白的臉上恢複幾分血色,掙紮著想要起身。
陳遠湊過去扶起她,還溫聲叮囑道:“你身上傷勢太重,應該好好休息,不要亂動。”
說完之後,他卻是發現淩音容沒有回應,隻愣愣的看著她身前的一抹雪白。
陳遠瞥了一眼,慌忙轉過身去,臉色不自然的解釋道:
“先,先前你傷勢太重,身上都濕了,我,我隻好替替替……”
淩音容聽著他慌亂的聲音,默默拉起大衣將身上蓋得嚴實些,臉上不由得更紅潤幾分。
“我知道。”
“事急從權,都是江湖兒女,我,我也沒那麼多窮講究。”
“是,是嗎?”
陳遠暗自狐疑,心下卻也鬆了口氣。
這片刻時間,他的情緒變幻之大,讓他內心生出很多古怪雜念。
那種感覺比他拿著萬鈞刀劈砍五千下還累。
果然二弟說得沒錯,隻有當他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時才能考慮訂婚。
否則,他不可能肩負起“拯救天下蒼生”的重任。
淩音容看道他背上的血手印,臉上紅暈漸漸消退,沉吟道: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接下來?”陳遠想了想,說道:“儘快擺脫南蠻教的追蹤。”
淩音容微微搖頭道:“那些蠻人遠比我們熟悉山林環境,隻怕很難擺脫的掉。”
陳遠自然清楚這一點,背對她,看著樹洞之外的暴雨。
“我打算繼續深入南蠻之地。”
“深入?”淩音容一愣。
“沒錯,深入!”
陳遠點了點頭,說道:“那裡足夠遠離蠻人生活的部落,他們同樣不會熟悉。”
“可是更深處妖魔眾多啊?”
“不怕。我曾經在一處全是妖魔的穀地曆練,對妖魔的習性有所了解。”
陳遠半轉身看向她,語氣堅定的道:“隻要咱們小心避開一些大妖魔,危險便不大。”
“至少比現在被南蠻教追殺好上許多。”
見他說得堅決,淩音容想了想便點頭同意。
“既然上了你這條賊船,那我隻好跟到底了。”
說完之後,她就後悔了——這話有歧義。
而陳遠卻像是受到鼓舞,將胸膛拍得砰砰作響。
“師姐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受傷!”
淩音容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撇了撇嘴,心說她也是想多了。
陳遠……
他明顯還是個沒開竅的木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