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是語氣沉重的問道:“你,你剛才說死而複生,應該需要她的屍首吧?”
陳逸愣了一下,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應,應該,可能需要……”
話未說完,他就看到陳遠的表情痛苦猙獰,連忙改口道:
“很可能不需要!”
“你還記得‘大空佛子’吧?那和尚轉世也和前世屍首無關。”
“但是我覺得最好能夠找到淩師姐,好好保存起來,你說呢?”
“對對對……應該要讓淩師姐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陳遠語無倫次的說著,起身道:“不行,我得離開這裡,我得找到她。”
陳逸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禁苦笑道:“兄長,此事重大還要從長計議。”
陳遠卻沒有聽進去,哭喪道:“可是我已經將她埋起來了,過了這麼久時間,她……”
陳逸搖了搖頭,“淩師姐的修為很高,肉身足可保證不朽。”
“但,但是南蠻之地還有妖魔,它們會吃人。”
“不會的!”
陳逸隻能儘量安撫,好說歹說方才讓陳遠平靜下來,暫時接受等到秘境重新開啟之後再行前去收殮。
“現在最重要的是提升實力,否則你便是真在太周山戰場上找到挽救淩師姐的方法,也很難做到。”
“嗯!”
陳遠重重點頭,神色間竟有了光彩,握緊了萬鈞刀說道:
“等我離開這裡,便帶著淩師姐安置好,那之後便著手前往太周山!”
“此事不急,”陳逸擺手道:“以兄長如今實力必然可以前往太周山戰場。”
“在那之前,還是儘可能提升力量。”
陳遠再次端起碗,和陳逸碰了下,笑著說道:“二弟,多謝。”
兩人喝完。
陳逸打量他一眼,促狹問道:“兄長不說自己殺了淩師姐?”
陳遠臉上笑容一苦道:“若是可能,我希望那天死得人是我。”
陳逸拍了下嘴,這時候不該再提及那些。
“喝酒!”
一壇子酒不夠,陳逸又取出兩壇,一直喝到風雪停歇,秘境內的豔陽穿透陰雲。
周遭重新有了色彩,山還是那山,水還是那水,林木青蔥茂盛。
隻不過,有了些笑容的陳遠還是白發。
陳逸一邊喝著酒,一邊默默歎了口氣,心中莫名沉重幾分。
有時候謊言能害人,有時候謊言能救人。
但是謊言就是謊言,等到真相戳破的那一刻,不論謊言是善意還是惡意,都一樣的痛苦。
他隻希望,等老大在太周山戰場上找不到救活淩師姐的方法時,依然有著麵對一切的勇氣。
“喝!”
陳遠不知他所想,依舊喝著桃花釀,又哭又笑,好似發泄一般。
喝酒時,他說了很多。
有對京都府的思念,有周婉儀和陳太平,也有周天策和沉屙。
不論說起誰,陳遠的語氣都是帶著笑意,一如當初在小院子裡那樣無憂無慮。
“二弟,嘿嘿,二弟喝啊?”
陳逸笑了笑,隻能舍命陪君子了。
不過喝著酒時,隱約之間腦海裡浮現一個念頭,似乎老大沒提及過“潛龍”?
或許老大還沒和“潛龍”的人有過接觸吧……
……
秘境內無日月。
蕭玄真和花仙子等人,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辰,隻知道遠處的天邊陰雲密布,雪花飄落。
一直下了許久,她們才看到陽光照射進了那片山林。
雖說距離不過五百裡,以幾人的修為都能夠感知那裡,但卻沒有人這麼做。
“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蕭玄真歎了口氣,悶悶不樂的說道:“若是事實真像陳師弟先前說的那樣就好了。”
花仙子點了點頭,“我相信師兄不會騙我們,他說的一定是真的!”
“但願吧……”
花仙子清楚蕭玄真並不願意針對陳遠,哪怕他有可能和淩音容身死有關係。
她更清楚蕭玄真之所以會這樣都因為陳逸……
花仙子心中一歎,莫名想到遠在太虛道宗的林雪茹。
不知道雪茹師姐得知這些後,該是什麼想法。
不過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一定是和以前一樣,都堅定的站在陳逸師兄身後。
這一點,花仙子心中萬分肯定。
因為,她也如此!
旁邊的公冶守等人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有心想說些什麼,或者詢問中間出了什麼變故。
但一想到陳逸先前霸道斬殺蠻人天驕的身影,又都打起了退堂鼓。
唯一一成不變的隻有“大空佛子”浮沉。
自從陳逸和陳遠兩人離開後,浮沉就一直盤腿打坐,手中盤著佛珠嘴唇微動,身上似有佛光浮現。
隱約中,佛號之聲環繞在眾人耳邊,卻不會讓人注意。
若是刻意傾聽,他們隻會感覺內心的煩躁平靜下來。
“有人來了!”
這時,許三年看著遠方開口道:“像是從藏書樓方向而來。”
公冶守打量幾眼,點頭道:“是謝東安他們,其中還有十四公主魏瑾瑜和十五皇子魏南天。”
說著,他皺了皺眉頭,仔細分辨一番道:“他們好像剛剛經曆大戰,不少人都有傷?”
龐龍象狐疑問道:“藏書樓那裡算是秘境內最安全的地方,怎麼會受傷?”
“或許是其他地方……”
“是妖魔做的。”蕭玄真聽到幾人對話,開口說道:“先前有妖魔圍困了藏書樓。”
“若不是我師弟及時趕到,那裡的人隻怕會死個乾淨。”
“妖魔?”
公冶守等人對望一眼,神色都有幾分凝重。
“可是妖魔殿內的那些?”
“從外麵來的。”蕭玄真瞥了他們一眼,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等那些人趕來再說吧。”
雖說她先前聽過陳逸和謝東安的對話,但那什麼南北聯合之類的太過含糊。
事實上,蕭玄真已經很久不關注宗門之外的事情了。
除了《天驕榜》和江湖上的一些大事,她很少聽其他同門說起北雄關、鎮南關、妖魔等事。
便是拜神宗之人,也是因為陳逸曾經在江南府遭遇過“妖女”等人,她才知道一些。
而公冶守卻是對外麵情況很了解,僅憑她這兩句話就聯想許多。
尤其是南蠻之地的局勢,更讓他憂心不已。
待謝東安等人趕到之後,公冶守顧不得寒暄,便拉著他和魏瑾瑜等人詢問情況。
“事實和你猜測的相差不多。”
謝東安確認道:“恐怕此刻在秘境之外,幾位長輩的情況並不好。”
“那,那現在我等該怎麼辦?”許三年問道。
“先前我和陳兄商議後,為今之計,隻能儘量提升我等實力。”
謝東安看了看左右,問道:“他是去找尋陳遠了嗎?”
公冶守等人看了看沒有言語的蕭玄真和花仙子,便簡單說了說先前發生的事情。
“蠻人也來了?還有兩名天驕死在陳兄手中?”
謝東安皺了皺眉,看來事情和他們先前猜測相差不多。
南蠻教與妖庭一定不會放過秘境內的大魏天驕!
“世子可知南蠻教內的情況?陳兄先前斬殺的蠻族天驕是誰的人?”
公冶守臉露苦笑道:“應該是大祭司一脈。”
“這些年,南蠻教情況特殊,我母親已經難以掌控教內情況。”
“尤其是一應資源,都是由大祭司把控,連我想要一些,母親大人都十分為難。”
謝東安點了點頭,不禁陷入沉思。
一旁的魏瑾瑜卻是沒理會這些,而是看向陳逸陳遠離開的方向問道:
“他們兄弟倆離開多久了?”
公冶守一怔,回道:“應該有四個時辰了。”
冷不丁聽到這個問題,著實讓他不理解這位十四公主的想法。
難道在她心裡,比起陳家兄弟,南蠻之地的變故不重要?
“哦。”
魏瑾瑜點了點頭,便自顧自的走向蕭玄真和花仙子兩人,笑著感謝之前的搭救雲雲。
看著她的背影,公冶守神色古怪的問道:“她這是?”
薑夜撇嘴道:“大概是愛心泛濫了吧。”
“??”
見幾人沒明白,薑夜隻好說起先前謝東安和魏瑾瑜的對話。
“公主殿下認為陳遠變成如今的模樣,是因為陳逸?”
公冶守等人紛紛搖頭,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抓周儀式由來已久,一應規矩乃是魏朝建立之初就製定下來。
據說其目的是為保證人族延續,不能讓所有人都修習武道。
一來是天材地寶有限,無法讓所有人成才。
二來也需要有一批人延續血脈傳承。
開始的時候也有很多人不遵守,但是在經曆過幾次妖庭南下後,世家、勳貴便都重視起來。
因此,抓到刀劍書冊便重點培養武道,以期他們能夠走得更遠。
而抓到雞鴨魚肉的孩童,便要擔負起成家立業,傳承血脈的重任。
或許其中關乎運氣,但多數時候抓周儀式上都符合個人天資。
也就是天資有劍道的孩童,會抓到小玉劍。
擁有讀書才能的孩童,便會抓到書冊等物。
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不說她,”謝東安思索許久,看向化龍池說道:“先讓其他人進去吧。”
公冶守點了點頭,示意許三年和龐龍象也進去。
沒過多久。
此地便隻剩下蕭玄真、花仙子,以及公冶守、謝東安和魏瑾瑜。
便連薑夜和魏南天等人都已進入化龍池內。
謝東安和公冶守聊了片刻,見魏瑾瑜還在找蕭玄真說著什麼,仔細聽來臉色都有幾分古怪。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逸哥兒一定會站在陳遠這邊吧?”
蕭玄真點頭道:“是啊,其實我們都不希望他們刀劍相殘。”
“一定不會的。”
魏瑾瑜清秀的臉上露出笑容,隨後竟是拉下了綁著的發髻,長發翩然恢複小女兒模樣。
“逸哥兒在京都府時就很受大家喜愛,那些街坊百姓都誇讚他的。”
“是嗎?”
蕭玄真和花仙子對視一眼,傳音道:“師妹,你覺得這位公主是何想法?”
“我怎麼感覺她怪怪的?”
花仙子微微頷首,她心中也覺得古怪。
先前那位地榜第二的皇子嘗試過要叫魏瑾瑜一頭進入化龍池,都被她拒絕了。
給出的理由是“我要留下來,好感謝逸哥兒的救命之恩”。
然而古怪的是,魏瑾瑜拉著她們聊了半天,卻有意無意說起陳遠。
這讓她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後麵才會說起陳遠和淩音容師姐的事情。
“也不知道逸哥兒什麼時候回來,我都餓了。”
魏瑾瑜看著遠處山林,眼眸隱有笑意,說著便從須彌戒中取出各種小吃,張羅道:
“咱們邊吃邊等吧。”
“蕭姐姐,再和我說說逸哥兒的事情吧,聽說他在進入秘境之前有所頓悟?”
“是吧。”
“所以他才沒遇到找過去的陳遠?”
“是吧……”
聽到這裡,謝東安和公冶守對視一眼,心中同樣升起些古怪。
沒等他們開口,卻是看到遠處走來的兩道身影——赫然是陳逸和陳遠。
待看到他們並肩而立、勾肩搭背的樣子,五人竟齊齊的出了一口氣。
輕微的聲音傳出後,幾人相視而笑。
雖說她們輕鬆下來的原因不同,但顯然都不希望看到陳逸和陳遠兩人刀劍相向。
“不對!”
這時,魏瑾瑜瞪大了眼睛,驚訝的說:“他,他他……陳遠的頭發!?”
聞言,其餘四人方才發現這樣變化。
蕭玄真神色複雜的說:“看來事實真如陳逸師弟所說,是淩音容師姐主動赴死……”
花仙子低低的歎了口氣,心中莫名難過。
相互依靠的兩人卻是這樣的結果,難免讓她心生觸動。
她隻希望和陳逸師兄不會那樣……
不過若是真出現那種情況,她也會和淩師姐做出同樣的選擇。
待陳逸和陳遠兩人走近,身上的酒氣之強,讓謝東安直皺眉。
而看到一頭白發神色醉醺醺的陳遠,魏瑾瑜卻是先一步上前道:
“逸哥兒,你喝了不少吧,這裡有醒酒湯。你,你給陳遠喝下。”
陳逸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
而陳遠已經不省人事,白發遮擋著有了血色的麵龐,兀自嘟囔道:
“二弟,嘿嘿,二弟……我很開心,開心……”
迷糊之間,陳遠心中死寂之處響起那首歌。
稚嫩的童謠,惹得一道血色身影怒吼連連,卻無濟於事。
陳遠看到了他,卻隻是嗬嗬傻笑。
師姐,等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