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中各鄉的鄉司在衙門裡聽說上頭已經和老張家談妥,這便齊刷刷的跑到朱夏墅來,拜見張巡,商議今年秋稅征收的章程。
確實有那種封建時代統治階級惡少的感覺嗷,張巡就坐在花廳門口的躺椅上,旁邊還有小廝給張巡捧著湯盞,搖著蒲扇,就差一個給張巡捶腿的侍女了。
去年這個事不是張巡辦得,是哥哥張逞辦得。所以張巡很多關節還不那麼清楚,比如自晚唐以來,衙門征收秋糧,慣例一斛要增二鬥“雀鼠耗”。在征收錢和其他實物時,要加征“頭子錢”。
和明清的淋尖踢斛一樣,宋代也按照繳納糧食的多少,保升“斛麵”或者“鬥麵”。就是你得用糧食把斛或者鬥徹底倒滿,倒到容器上都堆成小山一樣,才算完納。
容器內的是國家的正稅,超出容器的這一部分,就是征收賦稅的官吏們的好處。
幸虧這時候還沒發明出踢一腳不倒的好本事,要是已經發明了出來,還得再往斛或者鬥裡麵倒一次糧食。
你以為這就完了?當然沒完。寧宗時的宰相真德秀在擔任潭州知州時發現每年到了收稅的時候,地方上的書辦會先行發一張文書給納稅的百姓,要他們填寫今年所需要繳納賦稅的數額。
這其實很正常,納稅之前的自主填報嘛,約等於是簡化了行政流程。但是這張文書不是白給你的,從一等戶到五等戶,按家產征收九十錢到七八個錢,才能領取這張報稅單(給曆錢)。
然後在納稅時,慣例你的報稅單是一定填錯的。想要填對,就得向征稅的書手再繳納一次填報錢,稱之為“繳曆錢”。給了這麼一份錢,你的報稅單才是填對的,才可以歸檔,然後正常的完納賦稅皇糧。
凡此種種,都需要有人提前提點,和張巡說清楚,張巡才能曉得。就算鄉司和書手都在老張家門口奔走,可他們也是一個個獨立具體的人,能夠少上貢給老張家一點,留在他們口袋裡的就多一點。
胥吏之油滑,古往今來一直如此。繼承自晚唐的這些鄉吏,那都是人精一般的存在。張巡但凡不聰明點,就會被他們所欺瞞。
立威?
不,張巡彆說在正月初一裡殺人了,都沒在正月十五抓過人。況且眼前的這幫人還沒犯錯,張巡怎麼打殺威棒。
那沒辦法了,所以明明今天還挺熱的,沒降溫下來,張巡的躺椅上就放著那張預備給張母冬天睡覺用的虎皮褥子。儘管已經做成了虎皮墊,可那斑斕猛虎的威風尚在,一開始進門來瞧見,好兩個書手就嚇了一跳。
人類對於這種凶猛的野生動物,天然的擁有畏懼感。
一幫人絡繹不絕的到,張巡也不同他們說話,就擱哪兒射箭。但不是光射靶子的,而是射的雉雞。小廝把雉雞往天上拋,張巡就擱那兒射。勉強算個移動靶,這也是張巡弓術的極限了,要是再難一點的移動靶,可能就射不中啦。
射一箭出來,一地的血。
剛開始的時候,下麵的鄉司和書手們還叫好鼓掌呢,這是他們的習慣。可張巡不理他們,就這麼繼續一箭一地的血,慢慢的就把這幫人給看定住了。
殺得確實是雞,儆得卻是他們這一票人,或者說是猴也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