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超能力固然具備著任何人都能夠理解的簡單粗暴的強大,但是怪異之物詭譎多變,誰都不知道會以何種形式置人於死地。就算手裡有著能夠破壞一切的長矛和防禦一切的盾牌,也終究存在著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我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四處踱步,在貨架上找尋其他有用的線索。
其實貨架上的那些黃色紙箱子也不是全然空蕩,有的還裝著些許小物件,比如說卡通貼紙、塑料鑰匙掛件、蠟燭等等,看著也都不像是能夠對目前的情況有幫助。要是之前,我還會興致勃勃地想著將其當成到此一遊的紀念品將其帶走,現在卻沒有了這個心思。
為了集中腦力,我不再維持從四麵八方提供照明的“螢火蟲”,而是點亮了從貨架上撿來的蠟燭,將其放在地麵上。地下室回歸到了黑暗,而黑暗之中的一點光源也有助於我集中,同時讓我回憶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說起來,初中三年級那時,剛剛覺醒超能力的時候,契機也與蠟燭有關……
經曆過瀕死體驗的人們常說,人在快要死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回憶過去。
我現在突然回憶過去,會不會也是因為知道自己要死在這裡了呢?
時間仍然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又經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
我對於困境的分析依舊毫無進展。
既然我的肚子還不是很饑餓,那就意味著距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然而,這裡是現實世界之外的時空,說不定時間的流速也遵循著異類的規則。外麵的世界沒準早已經過不止一天了,就像是古典誌怪故事裡講述的“觀棋爛柯”一樣,我被世界遺棄在了這處宇外之地。
馬克思主義說,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此時此刻的我,無疑是被切斷了與社會的一切聯係,就連是否能夠回歸都不知道。就這樣死去的話,與其說是作為人類死去,不如說是作為一頭無名的動物死去。
或許是受到了怪異環境的影響,我甚至生出了更加怪異的念頭——會不會我從一開始就是這間地下室的住民,從未在現實世界生活過,迄今為止的人生都僅僅是我的幻覺?
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裡麵有著家的鑰匙,但是這無法證明我有在外麵的家裡居住過,甚至無法用來證明我記憶中的“現實世界”是真實存在的。鑰匙是與鎖成對的概念,這裡沒有任何的鎖,因此無法證明這塊金屬物質是把鑰匙。
身份證和零錢也是,這些東西都是處於社會之中才有其意義。一旦脫離社會,就僅僅是具有特殊形狀的物質而已了——就像是現在的我一樣。
所有建構在“社會”這一概念之上的意義在這裡都化為烏有了。無論是這些物質也好,還是我的人格也罷,乃至於身上穿著的衣服,似乎都要被這片昏暗的空間所溶解,顯露出最原始自然的**。
我在奇妙的戰栗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微醺的情緒。在這片與一切都隔絕的領域,我仿佛正在逐漸蛻變為某種未曾設想的異質性存在。
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便是神明。
不可思議的是,現在的我雖然充滿了恐懼、不安、悲觀,但是惟獨沒有後悔和慌亂。
因為我是懷著決心和覺悟走進來的。
先前也多少提到過,我之所以一路找尋超越現實的冒險,也有部分理由,是非常想要知道自己會在屆時呈現出何種麵貌。大言不慚地說,我認為這或許也能夠被歸類為一種“求道渴望”。而現在,麵對困境,麵對絕望,麵對近在咫尺的,孤身一人的死……我似乎終於求索到了更加真實的自己。
換成是日常生活中的我,或許會為現在的自己引以為豪,感到興奮和開心吧,但是現在的我沒有那麼慷慨激昂的感情。
並不是說我已經被負麵情緒給左右了,正相反,對於現在的自己,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懷。
這是何等的撥雲見日。心中湧現出再多的負麵情緒,也惟獨無法感染到這片潔淨的心境。
隻不過,我可不會說什麼“朝聞道,夕死可矣”。
我可是非常貪婪的,這種程度的報酬無法滿足我的胃口。
我要用自己的力量“通關”這個困境,證明自己不是會在超越現實的冒險故事之中隨隨便便就會死去的前期角色。
之後,我想要回到自己的家裡重新見到麻早,早晚要讓她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吐出來;我還想要探索羅山和獵魔人的秘密,搞清楚這個世界上的超自然力量以何種格局分布自己的勢力。我還有更多想要探索的東西,真是數不勝數。
——那麼,問題來了,我真的能夠做到嗎?
就如同負麵情緒無法感染我撥雲見日的心境,再如何釋然的心境也不可能否認客觀存在的絕境。
正因為我很冷靜,所以我才清楚。
或許,這裡就是我冒險的終點。
我的冒險剛開始便要結束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