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從來都不是個擅長虛飾自己的人,而我身為他的朋友,也算是自認為對他的性格有著深入的了解。
他的性格有著執拗的一麵,或者說是彆扭的一麵。如果直接要求他去做什麼,他可能會照做;但是如果強令禁止他不做什麼,他可能就會湧現出逆反情緒,非要把禁止的事情做出來,還要大張旗鼓,生怕有人不知道自己做了。
所以我非常清楚,如果我什麼都不說就突然遠離他,或者在這裡直接跟他說斷交,他必定不會接受。何止如此,搞不好他還要天天過來糾纏。那是我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我不想要把麻早傳染給我的禍事傳染到他身上去。
我的心底已經有了遠離長安與其他正常人際關係的具體計劃。這種遠離並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循序漸進的。
隻是,原本我都已經醞釀好了自己的說辭,可一看到長安的臉,便突然不知道怎麼說了,好不容易醞釀好的說辭亦隨之煙消雲散。
我隻能重新努力找回自己應該有的狀態。
或許這都是借口,我隻是想要和好朋友在最後的時間裡多說說話而已。說什麼都可以。
長安和我一起坐在了炸雞店的長桌旁,他笑著拉扯放鬆自己的領子,跟我聊起了自己最近兩天的事情:“我之前一直都待在部隊醫院那邊,那裡的飯菜健康歸健康,吃起來可難受了。而且還沒有人陪我說話,我媽也說不了話。”
我乾巴巴地接了一句:“阿姨現在情況如何了?”
“還是老樣子,躺在床上沒反應。”他說。
長安和祝拾的母親是植物人。根據長安的說法,有一天,她突然神秘昏迷,之後再也不省人事。雖然根據醫學檢查,她所有身體檢測數據都呈現出健康的狀態,但就是怎麼都醒不過來。要不是生理活動還在繼續中,基本上已經可以當成遺體。
長安對此自然是想破腦袋都想不通,不過祝拾肯定是清楚的,而現在的我也已經明白了。
這是“失魂症”。
傳播源頭未知、傳播方式未知、治療方式未知……這甚至不是符合正常醫學定義的病症,而更加近似於怪異之物造成的詛咒。中招之人都已經失去了自己的靈魂,是在全世界範圍流行的怪異現象。
麻早就是全世界唯一一例的蘇醒者,這也是羅山找遍全國也要找到她的根本動機。
如果麻早真的是末日穿越者,那麼按照常理,她的蘇醒就和失魂症沒什麼關係,研究她也研究不出個所以然,更加談不上幫助長安的母親。
但是我對此還有著其他的想法。為什麼她會正好穿越到失魂症患者身上,並且這個失魂症患者還有著與她原本身體幾乎一致的身體呢?她的穿越真的與失魂症毫無瓜葛嗎?
從我的角度出發,如果她拒絕繼續與我保持關係,我就隻能選擇監禁她,把她隱藏到任何人都無法觸及到的地方。反過來說,隻要能夠保證繼續與她維持關係,並且她自己願意,那麼就算羅山要通過她去找尋治愈失魂症的方法也不是不可以。這必定也是長安樂見其成的事情。
而這裡卻有個關鍵問題,那就是羅山某些勢力在搜尋麻早過程中表現出的對於麻早本身基本權利的漠視,令我隱隱約約地嗅到了不走正路的味道。我自己是沒什麼資格說他們漠視他人基本權利,卻不妨礙我對於做出類似行徑的人報以忌諱警惕之心。
長安還在繼續發牢騷:“我妹倒好,平時她經常去探望媽,我一去,她反而就不見蹤影了,就留我在那裡獨自麵對。你說奇怪不奇怪?”
我知道祝拾當時是在忙碌墮落獵魔人事件,這個話題無法對長安訴說,隻好不痛不癢地回了一句:“或許是你平時行為不端正,被她討厭了吧。”
他對此充耳不聞,隻是唉聲歎氣:“她小時候明明是個喜歡音樂的可愛女孩,還喜歡抱著吉他玩呢。你看,她現在也背著吉他盒到處走,八成也是在哪裡玩樂隊吧。可是自從好幾年前改了名字,她就不知為何對我態度很冷淡……”
現在祝拾的吉他盒裡麵裝著的可不見得是吉他,八成是她上次在我麵前拿的利劍。
這麼想的同時,我注意到了長安話語裡的關鍵信息:“改了名字?”
以前長安好像對我提及過類似的話題,隻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祝拾的真實身份,對於祝拾亦是興致缺缺,所以就把那個話題給錯過了。
“對,她現在不是叫‘祝拾’嗎?你沒有覺得這個名字不怎麼像是女孩子嗎?”長安反問。
“祝拾這個名字聽上去是挺中性的,但是把中性的名字起給女孩子也不是多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吧。”
“我跟你說,這個‘拾’,其實不是‘拾起’的‘拾’,而是大寫數字‘十’的‘拾’。”長安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給了我答案,“我們祝家是個有些奇怪傳統的家族,不知為何總是會給後代起個數字名字。比如說我媽的名字就叫‘祝玖’,再往前就叫‘祝捌’、‘祝柒’、‘祝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