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一聲如父般的輕歎。
隻是這為斬三屍弑母之人,又有何舔犢之情可言?
“起!”
先帝的身影似踏風而起,罡風翻湧,如言出法隨般,整座鬼城的森森鬼氣迎風而起。
漆黑如墨的陰冥煞氣翻湧而來,由楚江王之血凝聚而成,如今被先帝如臂驅使,女冠驚愕地看向四周,刹那間見四方現出勾魂鎖!
寒芒泛起,陰煞狠厲。
原來他早已有所後手。
哪怕口口聲聲對她視若己出。
勾魂鎖頃刻纏繞住殷惟郢的四肢,當時直直鉤住了魂魄,女冠悶哼一聲,試著移動,然而四肢上卻傳來無形重壓。
先帝冷漠的麵容下,勾魂鎖在將她一點點地拖向這長生大道。
卻在這時,
天際之間,一道瑞彩破空而來!
宛若流星劃過,沿路掠過陰冥薄霧,自身卻泛起清風。
“師傅?!”
殷惟郢昂起頭,驚聲道。
砰!
刹那間,瑞彩頃刻貫破那四條勾魂鎖,嗡動聲中,煞氣碎裂開來,而一襲道袍兀然現身,橫攔在先帝麵前。
仙鶴齊鳴,乘著罡風盤旋於半空之上。
玉真元君。
她鬢生華發,卻又鶴發童顏,手持拂塵,側臉朝殷惟郢微微一笑,而後看向那麵有慍色的大虞先帝。
大虞先帝禦風而立,手掌微微抬起,身後便是倒流的黃泉河水,而那條長生大道仍在屹立。
他不禁問:
“玉真元君,這是為何?”
玉真元君卻隻是淡淡反問:
“你騙得了惟郢,難道騙得了貧道麼?”
先帝臉色微變,龍袍晃蕩,似在映照他的思緒。
“先前幾日,你多番問她元嬰之事,朕便心有疑慮,不曾想你果真反了。”
先帝長長歎了一聲,話音裡不見氣急敗壞,也不見暴跳如雷,有的隻是深深歎息。
他龍袍在身,好似仍是那九五之尊。
女冠已經將手搭在了桃木劍的劍柄之上,她額上泛起冷汗,事到如今,她又如何看不出這所謂的“父王”圖謀為何。
古之君王,意欲長生不老,真隻是為了長生不老麼?
何故服丹苦修,就為上天做一小卒?
這諡曰聖神文武欽明啟運俊德孝皇帝之人,不過是為了於地上為仙,統治大虞千秋萬代。
殷惟郢的手顫栗了起來。
先帝並未看她,眸裡的慈愛不再,而是凝望著玉真元君,後者周身仙鶴繚繞。
重重陰煞,讓仙鶴發出唳叫。
“原來如此,你不過虛與委蛇,為了鬼城魂魄齊入混沌,一直等朕手中無人可用,一直等到到現在。”
話音落下之後,先帝不再多言,氣機節節攀升,陰煞之氣聚攏起來。
他高高抬手。
身後萬丈陰冥聚攏,氣勢威嚴淩冽,如神似魔,一柄數十丈的巨劍緩緩成型。
一劍驟然劈下!
兩側勁風淩冽,飛沙走石掀起,駭然的聲勢震得躲在師傅身後的殷惟郢臉色蒼白。
玉真元君掀起瑞彩,仙鶴齊鳴,瑞彩伴隨聲浪壯大,迎麵禦向了那陰煞巨劍!
轟!
氣浪湧起橫推出去,震得整座鬼城發出轟隆響聲,護城河都蕩漾出震震漣漪。
玉真元君揮手朝殷惟郢大喝:
“走!”
“師傅!”
殷惟郢剛喊了一聲,一隻仙鶴便飛掠過來,不由分說,便馱她到背上,緊接著翅膀高高掀起,逆著罡風朝遠處飛掠。
“師傅!”
玉真元君的身影越來越遠,殷惟郢再一次高聲嘶喊,話語間無儘關切。
背對著女冠,玉真元君竭力支撐著瑞彩,四處的樓閣都被餘**及,碎裂出陣陣瓦礫。
殷惟郢的身影越來越遠,風聲嗚嗚而起。
玉真元君的嘴角裡滲出一絲鮮血,
“傻孩子,我畢竟是你師傅。”
瑞彩在下一刻碎裂開來,洶湧的煞風撲麵,玉真元君重傷剛愈的身影驟然被撲得極遠。
元嬰境的護體金光大顯,先帝再度舞劍,劍鋒砸向金光,轟鳴聲陣陣,翻湧的氣浪刮碎了鬼城中不知多少樓宇。
玉真元君的身影一退再退,雙手伸出又合起,仙鶴聽其號令,飛掠到她的腳下,接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影。
殷惟郢的身影分明遠去,先帝的臉色卻仍然未變。
黃泉河水在混沌破了七竅的殘軀間倒湧起來,混沌體內的京城秘境若隱若現,好似隨時都會破體而出。
長生大道已經漸漸顯現出了消弭之勢。
似是勝券在握,玉真元君擦去嘴角的鮮血。
她的耳畔,卻聽到一句:
“元君難道覺得,朕沒有掌控住那秘境裡的元嬰麼?”
玉真元君臉色驚變。
但見大虞先帝已冷笑起來,若隱若現的京城秘境之中,一個幽藍色身影逐漸浮現出來。
而它的身上,被子母勾魂鎖環繞,宛如被囚禁於籠中的鳥。
在元嬰浮現的那一刹那。
遠隔千裡的殷惟郢兀然感覺到了撕扯之感。
子母勾魂鎖依靠著元嬰定位到了殷惟郢,似是折躍閃現一般,出現在她的身後。
女冠的身影瞬間不受控製,如同斷線風箏一般,被勾魂鎖牽扯而走!
罡風淩略,破空時的氣流刺疼她的肌膚,將她扯回長生大道。
這一刹那,殷惟郢竭力掙紮,卻又如此無力,她猛地摔回到了那大道之上,陰冥煞氣的勾魂鎖扯住她的魂魄!
將她步步朝長生大道上扯去,扯向那奔湧地蔓延在大道上的黃泉河水,扯向煙消雲散的深淵。
玉真元君企圖攔阻,然而先帝巨劍揮下之時,瑞彩再度崩碎,她的身影被轟出了鬼城之外。
殷惟郢企圖往後走,可每一步都在向前,身側瑞彩好似催命符般,劃過,呼嘯,朵朵青蓮此刻恰如鮮紅如血的彼岸花。
黃泉河水蔓延在大道之上,殷惟郢低下頭看見那混沌,企圖伸出手找到誰。
可伸出的手被勾魂鎖猛地一扯,讓她朝著登仙而去。
殷惟郢一步步向前,一步步走,眼眶不覺間已盈滿了淚水,點點滴滴滑落。
“魂兮歸來!”
那祭壇之上,身著彩衣的巫祝們仍舊搖幡呐喊,歡送著這一場牲祭。
殷惟郢的意識卻已漸漸模糊,她不知被扯著走到了那裡,隻感覺到黃泉河水已蔓延到了身上,浸潤著她的肌膚,她的魂魄好似在漸漸從軀體抽離出來。
殷惟郢的眼瞼漸漸沉重,像是要瞑目了,投入到輪回轉世之中,與此世彆離,到彼世而去。
她最後一次看向那混沌殘軀,凝望向那漆黑無比的深淵。
不知是錯覺,還是幻想…
好似有什麼穿越重重阻難,
意識朦朧間,她伸出了手:
“你回來了嗎?
都已經說好,要成婚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