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姑獲鳥苦澀一笑道:“隻是不願讓你見到我這番模樣。”
姑獲鳥在最先的驚愣後,慢慢道:“你…竟變成這般…無生鼎害的,這就是它的侵蝕?!”
見到這熟悉的姿容,男子心思百般複雜,道:“我楊參叛出白蓮教,就是不願彆人也遭此劫難,說來可笑,這所謂聖物…隻是一件上古煉屍法器。”
看見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這一回,輪到姑獲鳥沉默了下來。
“你要我走,我絕不多留,往哪裡去都可以,但這鼎不能讓誰得到,最好毀了它。”感受著鼎上的紋路,楊參的指尖輕顫,“這不是打開真空家鄉的聖物。”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堅定,以及難以言喻的狂熱。
姑獲鳥歎息一聲道:“走吧,今日之後,我再也不會見到你。”
“…多有叨擾了。”
說罷,楊參看著姑獲鳥,托住無生鼎起身自身側走過。
“等等…你走之前,再抱我一回。”姑獲鳥低著頭道。
楊參止住腳步,指尖顫了顫,終於平靜的麵容裡流露出一絲悲戚,重重點頭,他朝著姑獲鳥伸手而去。
嘩!
是尖銳物件穿過血肉的聲音。
楊參雙目瞪大,眼珠緩緩往下,鋒銳的鳥爪已穿碎他的胸肺,緩緩擰動,將他的心窩連雙肺一並攪碎。
待姑獲鳥脫手之後,楊參仰頭栽倒。
雙手托起無生鼎,姑獲鳥掃過一眼楊參,後者隻剩嘴唇微顫,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
“楊參,不是我不念舊情。”她緩緩道:“螳螂食夫以活,留你在這,還是放你走,都後患無窮,我有家要顧,有一群孩子要養。”
姑獲鳥旋即望向了無生鼎,指尖拂過上麵的繁複紋路,眸裡緩慢地冒出精光,
“而且…我當真需要這尊鼎。”
腦海間,有四個字回蕩:
物儘其用。
…………………
“這魂魄分明是魚餌!”
廳上群妖齊刷刷轉過腦袋,投來目光。
上桌處的妖氣驟然凝重,魚妖的妖氣已迎麵逼壓過來,似泛著腥氣的渾濁河水,殷聽雪的呼吸愈發急促,隻覺下一秒,自己就要魂飛魄散。
就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是下輩子了。
下輩子…
短短三個字一閃而過,又好似不經意間撥動到心靈深處的弦,殷聽雪莫名地想,下輩子…陳易不會這麼壞了,他答應過她的,從相識開始到後麵都會好好的,那下輩子就下輩子吧,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殷聽雪發麻的頭皮硬了起來。
“你…你這妖精!沒、沒本事,就彆亂說話!”
她回話時閉著眼睛,脖頸伸長如引頸受戮的模樣。
魚妖“咦”了一聲,眼珠子滾動了一圈。
身旁蛛妖回過神來,帶著些慍怒道:“大哥你何必詐六妹?”
“我見她遲遲不動筷,瞧著不是妖鬼。”
魚妖冷笑著,由於是半張臉側過來,殷聽雪瞧見它的嘴角隻勾起一邊。
蛛妖歎了口氣道:“她是初初為妖,你也初初為妖麼?”
魚妖冷哼一聲,坐回到原位上,探過來的腦袋也收了回去。
蛛妖轉過身來,低聲寬慰殷聽雪道:“大哥早年走江化蛟,不慎被凡人魚餌所誘,釣上了鉤,因此半蛟半魚,所以敏感了些,知道你孤魂野鬼,不習慣這樣的宴席,彆怕……”
聽到這裡,殷聽雪鬆了口氣。
“以後多吃幾頓人肉便是了。”
殷聽雪鬆的那口氣又提了上來。
她環視了一圈宴上五花八門的奇怪菜肴,小臉唰地白了,好不容易才止住胡思亂想,按捺住十指的哆嗦。
陳易…還沒來嗎?
嗒、嗒、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翹首以盼的殷聽雪正欲回頭時,卻見席上眾妖先行一步齊刷刷地轉頭。
“諸位,這百日宴如何?”
隻見門邊處,一襲漆黑的姑獲鳥閒庭信步走出,麵上帶著和善的笑。
原先鬨哄哄的廳堂卻在腳步聲出現的一刹靜了下來。
姑獲鳥停住腳步,望向在座眾人道:“看來是宇某打攪了諸位,先前如何歡鬨,這時照舊便是。”
“好!”
“敬宇夫人一杯。”
“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妖宴驟然又被熙攘聲掩埋了,有過短時間的壓抑,聲浪更勝先前,整座廳堂都似在顫抖,像是在慶賀,又像是在緩解姑獲鳥到來的威壓。
姑獲鳥朝上桌走去,推絕了幾位義子義女的敬酒,徑直走到殷聽雪麵前,笑吟吟道:“你隨我來。”
少女習慣性縮了縮脖子,不安地掃了門外一眼,吸了口氣,站起身來。
姑獲鳥在前,殷聽雪在後,二人自廳堂門處消失在宴會場上,沒入到黑暗裡。
不一會,殷聽雪被帶到了某處廂房內,抬起頭,就見姑獲鳥深深地凝望著她,眸裡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殷聽雪聽到了什麼,臉色微微發白。
儘管模糊至極,但仍然勾勒出些許輪廓…她皺了皺鼻子,而且姑獲鳥身上還有股刺鼻的血腥氣。
這可不是辦法……
姑獲鳥笑意漸濃,看著她慢慢道:“小女娃,你還是不願跟我說說…你娘的模樣麼?”
無生鼎在手,姑獲鳥不急於動用,且不論這法器對楊參反噬還曆曆在目,讓人親口去說,還是更有意思些。
“我…”
殷聽雪一時語塞,好似無論如何願還是不願,都是錯的。
“莫要等我逼你,你才知道錯。”姑獲鳥道:“我可不想逼你,叫你以後恨上。”
殷聽雪沉吟了好一會。
姑獲鳥眸光漸冷道:“還是不願說麼?”
“…不是我不願說,”殷聽雪眼珠子一轉,道:“可是…”
“哦…有難言之隱?”若不必動用無生鼎,姑獲鳥自然犯不著多此一舉,慢慢道:她待你如何,我會待你更好,無論她生甚麼模樣,我都能變作什麼模樣。”
“可是…他是男的。”
?
姑獲鳥瞪大了眼睛,似是懷疑自己聽錯了,喃喃重複道:“男…男的?”
接著,它見少女並無否定之色,更不似在撒謊,一時定在原地。
“嗯嗯…所以你也變不了…”
殷聽雪重重點頭,見它僵硬模樣,壯起膽子,試著建議道:
“要不各退一步…我當你媽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