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起了風,伸入湖心的木板棧道上,兩道頎長身姿立於一片幽藍中。
賀庭洲肩背寬挺,身上披著的浴袍顯出幾分浪蕩,與襯衣西褲衣冠楚楚的沈聿對麵而立,絲毫不見局促。
“想說什麼就直說,不用客氣。”他一派坦然地開口,“想揍我也自便。今天我不還手。”
拐跑了人家的寶貝妹妹,這點自覺還是要有。
而他越是這副隨性無畏的樣子,越是令沈聿神色下沉。
“庭洲,我比任何人都更信任你的品格,從來沒想過你會盯上小九。我拿你當朋友,坦誠相待,你有嗎?”
熱風拂過賀庭洲額間碎發,他那雙冷銳的黑眸在夜色裡專心又散漫:“作為朋友,我沒有任何虧欠你的地方。”
沈聿往前走近半步:“你背著我染指小九,聯合子封他們隱瞞我,一次次在我眼皮底下和她私會的時候,想過我是你的朋友嗎?”
賀庭洲不躲不讓:“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你早點發現。當然今天也不錯,是個很好的時機。”
“你不是很享受這種樂趣嗎?”沈聿說,“當著我的麵挑釁,愚弄所有人,這遊戲你玩得愉快嗎?”
沈聿是極少動怒的。一貫溫文爾雅的人,此刻少見地顯露出逼人的銳意。
這幾天他查了一些事情,霜序跟賀庭洲產生聯結的節點,比他想象中還要更早。
鬆明路頂樓那套房子被搬空的時間,也早在他有所察覺之前。
一心想要保護的妹妹被好友拐騙,三番五次地蒙騙、愚弄,讓他如何不憤怒。
賀庭洲漫不經心地與他對視片刻,才道:“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有件事要先確認一下。”
他骨相的輪廓被夜色模糊,迫人的鋒利感卻絲毫未減,反問沈聿:“你現在在以什麼立場質問我,一個哥哥,還是,一個男人?”
風似乎在忽然之間冷了,某種幽沉而晦澀的情緒在沈聿眼底浮現。
哥哥和男人,是不一樣的。
他在賀庭洲犀利的目光中遲遲未回答,沉默本身已經代表了答案。
湖麵襲來的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帶走夏熱最後一份熱意,使得某種彆有深意的對峙愈發清晰起來。
賀庭洲扯了下唇,嘲弄意味明顯。
“你該反思一下,你這個哥哥,為什麼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嶽子封那個二百五都能看出來的事情,你為什麼比他更晚知道?因為你知道她喜歡你,你以為沒有人能從你身邊搶走她。”
沈聿神色深晦不明,賀庭洲又輕描淡寫地補上最後一刀。
“你現在的憤怒,是因為被隱瞞,還是因為我搶走了她?”
賀庭洲跟沈聿認識的時間遠不如嶽子封久,可他對沈聿的洞悉,卻遠超嶽子封。
興許恰恰是因為他與沈聿相識晚,所以更能看穿他隱藏在深處的東西。
他藏得太好,瞞得過嶽子封左鐘,瞞得過付芸沈長遠,瞞得了所有人。
瞞過了這麼多年沒有得到過回應的霜序。
獨獨瞞不過賀庭洲的眼睛。
“你喜歡她,早乾嘛去了。”
風鼓蕩著沈聿的白襯衣,有什麼東西似乎在一夕之間碎掉了。
鈴聲劃破湖麵的寂靜,沈聿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掛斷嶽子封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