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初歇,霞光熹微。
氤氳水霧籠罩著三宮諸殿,上禦延喜樓陳兵自衛,趕來的朝官討論起昨夜亂象。
“是夜,都門閉,諸軍逆戰,死者逾萬人,流血成川。”
“楊複恭退守府邸,召玉山軍等入援。”
“李順節與外宅郎君交戰,不能勝。亂軍鼓噪,或有殺掠人民而逃城者。”
“神策軍大亂,抄略坊市倉庫。”
微風拂麵,李耶負手而立,正觀察著城門下來往的人們沉思。
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則昌,逆而亡。
所謂勢,看似虛無縹緲,實則真真切切存在著,此消彼長隨時變化。
梟臣兼並中原,自曰九鼎已得,江南、三川、遼東、隴西總是可以飛書而定。實際上這些地方山川形勝,雄關大城極多,人民堅韌,是極難以暴力致討的。彼受命,則天下歸心。名不正,好殘酷之政,則雖有強將勁弩、百萬執戟而四海難平。
這叫做勢,人心向背就是大勢。
財富不為國家所用,用於權者自買部屬之心。六師征伐不出天子而出於家奴,自相殘殺以奪利。政治不為王政,愛小人,而為黨同伐異固己;是故長安每一次內亂都在自失其勢。
自失宦官之勢、朝廷之勢、李氏之勢。
天地間的勢隻有那麼多,此消彼長所以天下共主號令日難,諸侯有臣心而不賓。
當然,李耶並非是什麼曆史大觸,但這場內亂的後續還是大體明了的。
楊氏經營已久,還有數鎮節度使為外援,即便宦官聯起手來反對也不能將其覆滅。曆史上,激烈一戰後,礙於群情激憤,楊氏出奔漢中。旋即,山南、龍劍、東川“同拒朝廷”,停兩稅,不受詔書。朝廷既失數十州郡財賦,再為關內諸侯小覷。甚至有人嘲諷“聖人貴為萬乘,竟不能戮複恭之一豎?尊極九州,不能庇元舅之一身,護妻子一家?”
是何天子?
終於惹來了野心家的窺伺。李茂貞、李茂莊、韓建等皆上表,以山南諸鎮容匿叛臣為由,請授招討使旌節。其實意圖不過是想兼並楊複恭假子占據的土地。在這些人的如火侵略下,所謂朝廷成了長安太守。
在李耶看來,楊氏可殺可不殺。
麵對南衙北司一致的仇恨,昨夜又遭重創,已是死狗一條再難翻身。接下來要處理來的問題是,如何應對李茂貞之輩以討逆為名舉兵詣闕,問道山南。其次,楊氏一旦殞命,神策軍分崩離析,其麾下藩鎮也會一如曆史上那樣“同拒朝廷”。
雖恨中官,但這不是李耶想要的。
眼下西門氏與楊氏不分勝負,最妥善的對策是立即停戰。可這幫人已然殺得血流成河,就算李耶能捏著鼻子認了之前的折辱,中官們會乖乖聽他的話而罷兵嗎?
此事,該何解呢?
“稟大家,太尉杜讓能、門下侍郎劉崇望求見。”趙氏上前來奏。
“宣。”李耶立即將二人召了上來。
太尉杜讓能朱顏鬢微霜,道“臣聞宮中有變,所以覲見。”
李耶沉吟道“賴順節赤心,小亂已平。公等何事?”
“臣聞中官作亂,竟將聖人當成奇貨,搶來搶去,大明宮內外伏屍遍地。”杜讓能淒然不樂。
李耶歎息“身製人手,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