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
“指揮使神射術!”
“吾屬大丈夫當如是也!”
軍士們不住的用槊杆撞擊地麵,發出狂熱的讚歎。
王從訓大笑兩聲,隨手將步弓扔給親兵,縱馬發弓而五箭五中,軍士們看得亢奮不已,他自己也相當得意。雖然在聖人身邊當了幾個月的中郎將,但吃飯的手藝還是很熟。
這下看誰還敢說他這個指揮使是靠聖人寵信上位的!
今日又露了這麼一手鎮場子,相信短時間之內已無人敢私下懷疑他的武力。
亂世,攻取者先兵權。
英武軍左廂這兩千五百人王從訓操練的很用心,最主要的這些軍人全是年初在關東北地各州新募的勇士,暫時還沒有他原來所服役的天威軍的驕橫積習,訓練起來要容易得多。被他這麼調教了兩個月,目前成效初見——隊列變化整齊,將校畏懼主帥之威,軍士戰鬥技藝錘煉的也還行。最關鍵的是財貨足,士氣高昂,若是正麵與敵人擊槊硬乾,當能站得住陣腳。
這就夠了!
王從訓服役多年,勝仗敗仗都打了不少。在他看來,兩軍搏命就在於第一個回合。
被進攻方隻要第一個回合不潰,就足稱勁旅。若是三五個衝擊還不潰……進攻方就準備撤吧,還打啥?他還沒遇到過這樣的強敵,估計朱全忠、李克用以及河北藩鎮能做到。動輒五六萬甲士對砍,斬首上萬,何等恐怖。
不過,王從訓也很清楚,英武軍左廂訓練演武時雖然氣勢雄渾,但實際如何還得戰場上檢驗。
唯一可惜的就是兵力確實少。
兩千五百人……
任兒郎們渾身是鐵,又能撚幾根釘呢。
想到在那日太液池邊聖人對他毫不掩飾的殷切期望,王從訓感到很有壓力。
俺本是天威軍一介牙將,鼓動武夫作作亂,殺殺節度使倒是經驗十足,保家衛國的重任如何受得起!
唉。
忽而一陣喧囂,紫宸殿司言官趙如心匆匆而來。
“聖人召。”
“何事?”王從訓看了看身邊的列校,道“都是我的心腹,司言但說無妨。”
“李繼侃為牙軍所殺,鳳翔變天。”趙氏歎了口氣,皺眉複言道“楊守亮亦遭假子背叛,還軍山南平叛,行瑜勒兵不解,猛攻李逆父子。聖人找你問些出征軍務,快隨我去。”
“哈哈。”在場將校一陣哄笑,嘻嘻道“莫不是聖人屢敗屢戰,又要出兵伐岐?”
一群匪軍!趙氏熱血上頭,臉漲得一片緋紅,險些暈倒。
“閉嘴。”王從訓甩起鞭子劈頭亂抽,罵道“聖人給你們財貨吃喝——”
沒說完就被一名軍校大叫打斷“我輩既然為聖人賣命,聖人就該發下賞賜,這是我輩應得的東西,難道還要感謝聖人?”
“對啊,以前在天威軍,你不也常說這話?”
“他敢不打賞,就搶了他娘的。”
“四鎮叛軍進薄長安,你還帶頭鼓動兒郎們準備搶劫皇宮嘞。”
幾個被王從訓從天威軍挖來的老相識你一言我一嘴。
“老子如今從良了!”王從訓啞口無言,嘴硬道。瞧著中使趙氏還在旁邊漠然無語,這可真是尷尬無比,也顧不得對噴了,紅著臉道“勿要理會粗人,且入宮。”
趙氏傷心地走在前麵,王從訓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任何辯解之辭都蒼白無力——自己幾個月前不也想著搶了聖人麼。
……
到了蓬萊殿,疲憊的聖人正趴在一堆公文上小憩。
“來了?”
“英武軍左廂指揮使臣從訓拜見聖人。”
“坐。”
“多謝聖人。”王從訓規矩跪坐。
“唔……”李曄坐直身體,緩緩伸了個懶腰,哈欠眼淚連天。馬上四月份了,氣溫上來,人一到下午就容易犯困。
“大家飲水。”近侍劉子劈捧著三足杯,恭敬道。
聖人拍了拍嘴巴,怔了一會,才端過杯子淺淺地喝了點。
“這蜂蜜還挺新鮮的嘛。”聖人嘖嘖了兩聲,吩咐道“給從訓倒一杯。”
“臣不渴。”想到剛才軍營裡的事,此時麵對聖人,王從訓低著頭,害臊不已。
“渴了你再喝。”聖人把銅盅推了過去,拿過筆杆談起了正事“此番召你來,是想谘詢軍務。”
“臣一介粗鄙廝殺漢……”王從訓聞言心一緊,要是問討伐鳳翔的事情,他是不太讚同的。
李曄將其表情看在眼裡,淡淡問道“暫且就以你所部軍士為例,若出師遠征作戰,須多少賞賜?說詳細點,須幾次賞賜,一人得多少財貨。行軍時一人需多少糧,打仗時又吃多少。”
滻水兵變、潼關兵變、鳳翔兵變……殷鑒不遠。
賞賜,說簡單簡單,但是玩脫了被砍腦袋的節度使一大把。
“這……”王從訓有心隱瞞,表明英武軍並非驕橫之軍。但想到若聖人真要出兵,賞賜給不夠,軍士肯定不高興,作戰就會留有餘力。萬一鬨出嘩變來,豈不令聖人對自己大失所望?
聖人不悅道“直接說,你我君臣無忌諱。”
“遵命。”
組織了一番措辭,王從訓脫口而出。
“出征命令下達,須賞賜。此為驅使軍士賣命之財,不低於四匹絹。”
行軍途中天象惡劣,酷暑、嚴寒、大風、暴雨……須賞賜,以安撫軍士勿得怨恨作亂。酒肉財貨都可以,以絹而言,至少得一匹。”
“苦戰、急戰,須賞賜。凡與敵軍野戰而勝負難分,攻城難登之堡寨,渡河強攻,連夜急行軍偷襲等等情形,主帥須察軍心,及時打賞……或許諾,獲勝後任意抄略奸淫……”
“傷亡過大,須賞賜。千人之軍,死百人,賞。死泰半,重賞。”
“……”
王從訓一邊說,聖人一邊提著筆飛快記錄,暗自咂舌。
這還隻是賞賜所需!
一場戰爭,要是進展不順利,一名武士你打底得準備好十匹絹!一千人就是一萬匹,一萬人就是十萬匹……不一定需要這麼多,但你不能沒有。需要的時候拿不出來?額……
再想想,若是十萬人呢。
按這個標準計算,天下哪個節度使一次性敢出動十萬戰兵?
歪日。
“至於糧草。軍分甲、輔、雜各類兵士。臣在天威軍時,行軍途中人算雜糧兩斤。麥、粟、黍、豆以及各種蒸煎的乾糧餅團。作戰時要摻細糧,步騎甲士人給兩至三升,不等。”王從訓撓了撓頭,道“有人吃得多,有人吃的少。也要看輜重是否及時、充足。”
養兵怎麼如此費錢!李曄聽得愁苦不已。
他知道王從訓的意思這是最最理想的情況,實際上礙於各種原因給不到這麼多,但是要想打勝仗,後勤就得儘量給力,就得按理想情況準備。
“除此以外,戰馬一日給草一束,豆料三升。”王從訓見聖人沒喊停,又道“大軍出征,還須配馱力,每一火給牛、駑馬、驢、騾三到七匹,給戰馬一半或三分之一草料。還須車夫、工匠、馬夫等民力若乾,運輸輜重。”
這也是個問題。
乾糧、水、武器、甲胄等都需要車馬運輸,以儘可能保證軍士的體力。不然夯吃夯吃的走得半死不活,半路上被敵人襲擊,這仗不用打就知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