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_上命昭唐_思兔閱讀 

淺談(1 / 2)

淺談:

一,唐代禮樂。

三代以來,除了秦朝,皆以禮樂為治理天下的核心。所謂禮樂,便是一整套各個階層、生產生活各方麵的行為準則,做人做事的理論依據。

這是宏觀上的概念。

說的具體些,禮樂包含了孔儒的學說,孟儒,西漢董仲舒,東漢鄭玄,先秦三禮經,淮南子,國語,孝經,《王製》、《祭法》、《禮器》、《月令》各經,《漢書》,荀卿、劉歆、班固、王肅、何休等一係列學者的理論,以及唐代自己製定的各種官方禮樂,譬如《貞觀禮》、《開元禮》。另外,詩經,同樣屬於禮樂的內容,在唐代同樣被官方引用。這是來源、分布上。

內容上,從音樂、祭祀、婚姻到政治、政體、官製、軍事,各方麵統統囊括。

以上,唐人都用,現實生活中,不止是使用李氏政府自己製定的官方禮樂。

舉幾個例子。

唐代大祭,事前以太尉在尚書省召集百官開會,安排完事項,最後會加一句術語:“各揚其職,不供其事,國有常刑。”

這句話出自哪裡?《周官》——“不用法者,國有常刑。各修乃職,考乃法,待乃事,以聽王命。其有不共,國有大刑。”

玄宗封禪,朝廷已經製定好了相關流程。但其中有八條被臨時駁回了。

被誰駁回的?

國子學的一個芝麻助教——施敬本。

用什麼理論駁回的?其中有一個流程“謁者引太尉亞獻”,施敬本用《漢書百官公卿表》、《漢官儀》的部分內容予以駁斥,認為不妥。

玄宗拿不定主意,把張說等人找來和施敬本辯經。

張說沒辯贏,於是按施敬本的奏書,讓各部門連夜改了四條,剩下的因為天一亮就要開始走流程,來不及改了。

高宗封禪,以公卿充亞獻、終獻,這本來是非常符合主流學說的。

但被武則天駁回了。武則天寫了一篇駁斥表,文采斐然,錄在下方:

後曰:“伏尋登封之禮,遠邁古先,而降禪之儀,竊為未允。其祭地祇之日,以太後昭配,至於行事,皆以公卿。以妾愚誠,恐未周備。何者?乾坤定位,剛柔之義已殊。經義載陳,中外之儀斯彆。瑤壇作配,既合於方祇;玉豆薦芳,實歸於內職。況推尊先後,親饗瓊筵,豈有外命宰臣,內參禋祭?詳於至理,有紊徽章。但禮節之源,雖興於昔典;而升降之製,尚缺於遙圖。且往代封嶽,雖雲顯號,或因時俗,意在尋仙;或以情覬名,事深為己。豈如化被乎四表,推美於神宗;道冠乎二儀,歸功於先德。寧可仍遵舊軌,靡創彝章?”

“妾謬處椒闈,叨居蘭掖。但以職惟中饋,道屬於蒸嘗;義切奉先,理光於蘋藻。罔極之思,載結於因心;祗肅之懷,實深於明祀。但妾早乖定省,已闕侍於晨昏;今屬崇禋,豈敢安於帷帟。是故馳情夕寢,睠嬴裡而翹魂;疊慮宵興,仰深郊而聳念。伏望展禮之日,總率六宮內外命婦,以親奉奠。冀申如在之敬,式展虔拜之儀。積此微誠,已淹氣序。既屬鑾輿將警,奠璧非賒,輒效丹心,庶裨大禮。冀聖朝垂則,永播於芳規;螢燭末光,增輝於日月。”

也是現場辯經,朝廷沒辯贏,於是按武則天的說法來:以皇後為亞獻,諸王之妻為終獻。

再舉一個例子。

寶應元年,唐朝收複兩京,舉行大祭,現場需要擺兩個祖宗的牌位。太常卿杜鴻漸等人按“禘者,冬至祭天於圓丘,周人配以遠祖。”認為:“高祖非始封之君,不得配天地。而太祖景皇帝受封於唐,即殷之契、周之後稷也,請以太祖郊配。”

意思是說:李淵的牌位不能上,得上李虎,因為李虎是受封之君。

中書門下持異議:“太祖非受命之君,不宜作配。”

唐朝不是在李虎手上建立的,他不能上。兩省官員一起上表,引經據典給出了二十條理由。

但輸了,沒辯贏太常寺。

於是撤了李淵的牌位,上李虎。

第二年關中旱災,中書門下陰陽怪氣:“此高祖不得配之過也。”

怪誰?怪你讓高祖受了委屈!

代宗繃不住,把群臣召集到一起再辯。太常寺被批為罪魁禍首,受到強烈的輿論攻擊和代宗的猜忌,於是派出一員大將,獨孤及。獨孤及在“聽證會”上舌戰群儒:“受命於神宗,禹也,而夏後氏祖顓頊而郊鯀。纘禹黜夏,湯也,而殷人郊冥而祖契;革命作周,武王也,而周人郊稷而祖文王。太祖景皇帝始封於唐,天所命也。”

反正一大堆理論,又把中書門下說贏了。

但五代史官評價這件事,卻認為:嗚呼,禮之失也!經緯之罪也!學者好為曲說也!人君臨時申其私意也!

意思是:不堪入目啊,禮崩樂壞呀!這是誰的罪過?經學!經學家!以及皇帝不夠博學!

所以,通過這些例子可以看出:唐代雖有《開元》、《顯慶》、《貞觀》諸官方禮。但禮樂從沒統一過。涉及禮樂的大小事,沒人提意見,就按當事人的說法處理。如果有人質疑,就辯經,誰贏了聽誰的。

終唐之世,圍繞禮樂、製度、政治上的辯經、嘴炮、互噴、君臣格鬥從未停息。性彆上,不止男人,女人也有。所以談唐朝,不要張口就是什麼禮。這不合規那不對。你的禮樂能說服聖人,說服宰相,說服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但搞不好就會從各個單位跳出來一堆甲乙丙丁:“我反對!”

他們不止反對,還能和你說出一大堆理論。

另外,再說一下。

唐在政治上的用語,很有先秦、兩漢的味道。

新年朝賀詞:“元正首祚,景福惟新。”

“唯皇帝如日之升。”這句話出自詩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不勝大慶,千秋萬歲。”出自韓非子,也是兩漢很流行的瓦當詞。

“行舟不息,墜劍方遙,驗刻而求,可謂謬矣。”

“況天人之際,其肅恭之禮,以兩君為喻,不亦大乎!”

“卿雲引燎,靈跡盛事。慎終如初。長福萬姓。”

“仲類於上帝,配我高祖。在天之神,罔不畢降。禪於社首,佑我聖考,祀於皇祇。在地之神,罔不鹹舉。”

“維天生人,立君以理。維君受命,奉天為子。”

“先王大教,敢不底行?”

“聖母臨人,永昌帝業。”

“甘泉雍畤,後土汾陰。”

“獲茲神符,應於嘉德。”

這隻是一些我記得的,是不是很有那味?

是的,我覺得,寫唐代小說,如果涉及到的劇情,行文沒這種感覺,寫出來的對話給人一種宋明既視感,那就太出戲了。你可以像先秦、像漢、甚至像魏晉,可以翻譯腔,但唯獨不能像宋明清,因為它還沒出現。

文言文讀得多的朋友,應該一眼就能分辨出唐文、漢文、魏晉文章、明文。

二,名詞。

上帝:這個不是漂洋過海過來的舶物。是中國人根據耶穌在西方的地位,把耶穌翻譯為上帝。

古人哀嚎一聲:“噢,我的上帝!”

你也彆覺得:什麼玩意?你崇洋媚外呢?

爺:這也不是滿清的專屬詞。不要唐人對彆人說一聲:“爺!裡麵請!”就覺得是清宮戲。如果你覺得是,那我隻能說,你被辮子戲毒化太深了,已經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

阿某:這也不是滿清的專屬詞。阿兄,阿父,阿翁,阿弟,阿姊,阿妹,阿哥,阿爺,這也是早就有了。

顧炎武《日知錄》——唐人謂其父曰哥。

《廣韻》:“呼兄為哥,唐之始也。”

總之,唐代稱呼很亂。以主角為例,淑妃、南宮寵顏、趙如心這些妃嬪私下叫他一聲:阿七、阿曄、七郎、李郎、李七,也是很正常的,有打情罵俏、秀恩愛那意思。

爸爸能亂叫嗎?不能啊,但現在的年輕人談戀愛,激情之時,爸爸不照樣喊得飛起?

主角稱妃嬪,直呼其名寵顏、楚楚、洛符,可不可以?可以。稱:阿趙、阿符、某娘、樞密使、賢妃、某妃可不可以?也可以。

主角稱呼自己的兒女,叫小名某娘、某奴可不可以?可以。

叫平原、德王、梁王這些封號,叫二郎、三郎、李大、李二也可以。

兒女稱他阿父、父皇、大人、阿哥、哥、阿爺、聖人、宅家、官家、國家、主上、陛下、大聖、至尊都可以。

主角稱呼臣子,杜讓能這種,按唐代習慣,稱太尉就是最合適的。叫杜相、杜公、杜國公、爾輩、汝、卿、君、公也可以。

一句話,這些各種稱呼,分親疏,分關係,分情緒。

書中稱謂的變化,往往也間接暗示著事物變化。

這些東西要怎麼發現?

多讀,不光史,詩、歌、文,唐朝各方麵的一切讀物,都讀,多讀。

不讀《彆董大》,《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二首》。

怎麼知道還有董大郎、張十八這種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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