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楊降這腦子是怎麼想的。
上來一通狂罵,隻想著發泄怨氣,還是想將人罵得羞愧,就去賠禮道歉,然後保證下不為例?
顧留白的馬車還未到明月行館,他在車廂裡就看到賀海心在明月行館門外等著了。
顧留白下了馬車,一邊朝著明月行館裡頭走,一邊也不廢話,平靜問道,“楊降母親這件事,應該是你們做的吧?”
賀海心回答得也極為簡單,“是。”
顧留白問道,“為何這麼做?”
賀海心道:“攻其死穴,我們跟著先生多日,也從先生身上學到很多東西,手段無好壞卑劣之分。”
顧留白笑了笑,道:“意思是最主要看結果?”
賀海心平靜之中蘊含著極大的自信,他緩緩點頭,道:“若是導致不佳的結果,譬如最終影響先生您的名聲,或者楊降的母親因為缺醫少藥而產生實質性的傷害,諸如此類,那這手段便不成,但若是最終能夠導致這樁生意很快能成,楊降此人又能因為此事略微處事圓融,能夠站在不同立場去看待事情,那這手段便是好的。”
顧留白心裡頓時有些感慨。
鄒老夫人辦的這兩所學院,培養出來的這些學生,真的有些不凡。
他看著賀海心,認真道,“所以接下來要做什麼,你已經有所布局了?”
賀海心頷首道,“能夠擊敗楊租庸使自己的固執的,從來隻有他的孝心,然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想要讓他多看些事情,知道不是隻有他有一個母親。我要讓他多看看長安的情緒,讓他看看彆人的人生,他才會明白自己的一些固執在很多人的掙紮麵前,不值一提。”
顧留白點了點頭,“你等會順便幫我傳個信給五皇子和懷貞公主,讓他們幫我查清楚,到底是誰告訴楊降我的行蹤。”
……
顧留白是在延康坊外就被楊降攔住了。
有人居然掌握清楚了他的行蹤。
雖然今日他早上出門並未做什麼特意的安排,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行蹤,但這說明這人盯延康坊盯得很緊。
他不喜歡被人盯得這麼緊。
因為萬一有所疏忽,可能就會暴露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楊降在回春醫館的門外也被人攔住了。
他是靠兩條腿走的。
從延康坊外走到安仁坊雖然不算太遠,但他心急,走得比跑都慢不了太多,到了這個醫館外已經滿頭大汗。
他此時雖然不像在延康坊外那麼暴怒,但心裡頭還是極其的不痛快。
因為棘手的事情並未解決。
他母親近些年手指關節經常疼痛,而且有時候經常會水腫,這是風濕之症,按理對長安的一些醫師而言不算難治的毛病,但他母親的腸胃虛弱,一些治療此症對症的藥物,吃下去之後卻會讓她上吐下瀉。
後來總算尋了張方子,其中幾種藥物價格也不貴,每隔一個月熬個幾貼吃完,倒也能夠保她不受此症困擾。
但誰能想到會被人使這樣的陰招!
他從延康坊回來,是想到回春醫館裡再去罵人。
他不相信這麼大的醫館,之前沒有一次會斷貨,這次卻突然告知沒有了,另外那些藥材鋪子沒有也就算了,但回春醫館一向以品類齊全而聞名長安,他隻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回春醫館要麼就是被人收買,要麼就是被人威脅,勒令不準售賣這幾種藥物。
“你這狗東西!”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還沒有罵人,他就已經被人在醫館門口攔著罵了。
他看到拉住自己的是兩個農夫,這兩個農夫還完全麵生,他便下意識的怒甩袖子,“你們兩個是不是認錯人了?”
“你難道不是楊降麼?”這兩個農夫更怒,唾沫星子都噴了他一臉。
楊降一愣,“你們因何事罵我?”
兩個農夫都是怒不可遏,異口同聲,“你這狗東西,就你是娘生的,彆人都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是?”
楊降心裡本身也不舒服,此時這罵得不清不楚,頓時也讓他完全喪失了理智,咆哮道,“你們到底罵的什麼東西!”
左邊那名農夫更怒,“罵的就是你這個狗東西,要不是你得罪了人,弄得回春藥館好多藥都斷了貨,我們怎麼會買不到救命的藥!”
楊降雖然暴怒,但卻不笨,瞬間就反應過來,“是誰挑唆的你們,你們怎麼知道是我得罪了人才導致回春藥館停止售賣那些藥材?還有,你們不去找讓回春藥館停售那藥材的元凶,你們找我在這裡罵是什麼意思?”
“虧你也是個讀書人,胳膊拗不過大腿你不知道!”一名農夫怒罵,“回春藥館的東家都得罪不起的人,我們能對付得了,我們去找這人算賬,然後我們被打死,我們家人你養?我們病重的母親你來救?”
另外一人也怒罵,“你是不是做學問做傻了?找這背後的元凶,哪怕你真找出來,再去告官,那要多少天?你能熬得過去,我娘熬不過去!”
楊降滿腔怒火,但是此時這怒火對這眼前兩個人卻是發不出來,“我來此處,就是要質問回春藥館,就是要讓他們售賣那些藥材!”
“質問有個屁用!他們得罪不起,你得罪得起!”兩名農夫指著楊降罵,“我們來時他們就說清楚了,你若是不改主意,他們始終沒法賣這些東西,他們今天賣了,明天就會被找個由頭給關了,到時候會害更多人。”
楊降氣得手足冰冷,“如此就向強權屈服?心中沒點道義嗎?”
“道義?”
他剛說出道義二字,正巧後方不遠處已經趕來一群人,為首一名老者大聲冷笑,“楊租庸使你想要看道義是麼?那你有沒有膽量隨我去看看道義?”
楊降轉過身去,看見這名頭發已經全部雪白的老者時,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老者看上去至少七十有餘,麵容對於他而言完全陌生,但這老者看著他的目光,卻像是看著一個殺父仇人一般。
“你又是何人?”
他渾身都有些冰冷,身體微微發顫。
“你先不用管我們是何人,就勞駕你再多走兩步,跟我們去看看。”這老人看著他,“你看過之後再說道義二字如何?”
楊降看了一眼醫館內裡,隻見醫館內裡的那些人看著他就和瘟神一樣,他一咬牙,道:“去哪裡?”
老人和他身後一群二三十個人轉頭就走,“就在後麵不遠的巷子。”
楊降隻覺得今天的事情都不可理喻,他儘可能的讓自己恢複平靜,跟在後麵。
那兩名農夫也跟在,嘴裡還在不斷咒罵。
的確隻隔著兩條胡同。
順著一條小胡同走進去,楊降就看到一排顯得十分破落的院子,這些院子的有些屋麵甚至有了不小的破洞。
楊降看著頓時愣了愣,他之前從未進過這裡,但在他看來,這種院子按理是不會住什麼人的,但此時這些院子裡明顯住的人還不少。
“楊租庸使,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老人看著楊降發愣,頓時就冷笑了起來,“延康坊的那些年輕人將賬本和文書給你看,我們這的事情上麵寫的清清楚楚,結果你不知道這地方,那楊租庸使,你看的到底是什麼?那麼多字,那麼多賬目,你難道在這上麵隻看到了你的清名二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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