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緋盤腿坐在一座金白色宮殿之中。
室內,有著中式古典的裝潢和家具,如果不是見識了之前那些離奇的光怪陸離,黃緋覺得自己現在甚至會認為自己穿越到了什麼古代大型情感宮鬥劇中。
他盤腿坐的地方是室內的一小塊空地,麵前是展塵,身邊還是那八個麵容各異的男女。展塵身後是一套古樸的桌椅,桌麵上甚至放著茶杯茶壺。
難以想象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陽光帥氣的男子,輕輕抬手間憑空形成的。
“確認嗎?”展塵的聲音,向身邊八人中那叫仇問的男子詢問道。
“確認。”仇問的聲音,“黃緋的神魂,在暗境引渡途中,卷入時空境限。”
“但是他現在這種狀態,不是時空境限殘留。”陌生的女子神識聲音。
展塵看著眼前五六歲模樣的小黃緋,劍眉皺起,手指虛點了幾下,隨後摸著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有意思啊。”
“的確不是時空境限殘留,是他本身就處於越境狀態中。”
“這術式手法,也太像我自己了吧?”
說著展塵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
“二段保護機製麼,還真是我的風格。”
黃緋看見展塵在自己身前伸手,又是臨空一點。
“想起你現在應該知道的,然後回你現在應該在的地方去吧。這裡現在需要的,不是這樣的你。”
這個叫展塵的帥氣男子,似乎能透過記憶,看到現在迷茫狀態的自己?
給大佬跪了!
隨後黃緋又看到眼前的視界漆黑一片。
三個字,麻木了。
這次又是什麼?
畫麵還是黑漆漆的,但是黃緋聽見了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什麼也沒說,隻是歎了一口氣。
?
接著還是展塵的聲音,但是黃緋感覺和之前聽到的他的聲音好像有些細微的區彆。
他的聲音,聽上去變得虛無了一些,像飄在自己上方一樣?
“到頭來還是要解除二段保護機製嗎。”
隨著聲音落下,黃緋眼前的視野開始恢複。
他看見自己站在家裡衛生間的鏡子前,鏡子裡照出了一張普通平凡,中年男人的臉。下巴上長著些許還沒刮的胡渣,正用牙刷在口腔裡來回運動著,嘴唇邊沾著點滴的泡沫。
這張中年男人的臉,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多歲了,和黃緋記憶裡自己那渾渾噩噩模糊不清的臉漸漸重合,完美無瑕。
隻是年齡好像老了些?
正在刷牙的四十多歲中年男人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一愣。
這是自己嗎?
自己又是誰?
黃緋?
記憶裡,那些原本模糊的畫麵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
父母雙親的樣子,發小的樣子,初戀的樣子,朋友同事的樣子......
老婆的樣子......
等等,老婆?
“老黃,你好了沒?”衛生間的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黃緋猛地吐出嘴裡的漱口水,瞪大了眼睛。
百分之百的,這個聲音是從門外傳進來,他聽到的。
不是在腦海裡憑空響起來的。
突然間黃緋莫名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他真的是受夠了腦海裡會沒頭沒腦莫名其妙響起來彆人說話的聲音了。
果然,那一切,都隻是自己做的一場夢嗎?
可是自己為什麼好好地刷著牙,大白天的會做夢呢?
還是那麼冗長又逼真的夢?
女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那是一個保養的還不錯,看上去三十多歲容光煥發的女人。見黃緋對著鏡子發呆,氣不打一處來:“你發什麼呆呢?還不快點,我們都要遲到了。”
黃緋沒有回答。
“叫你晚上彆喝那麼多酒,就是不聽!五分鐘,你再不出來,我自己送兒子去上學了。”
對方拋下這幾句話,扭頭走了。
黃緋:......
那女人從門口走開後,黃緋注視著鏡子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
所以,我是黃緋?
記憶好像還在一點一點地慢慢被填補,漸漸地,黃緋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他今年四十三歲,婚姻美滿,生活幸福,有一個正好十歲在上小學的兒子。
不是夢境裡二十多歲奔三的單身青年。
他想起來,大概是三十歲那年,他和酒吧認識的年輕女子閃婚。
婚禮上,父親拍打著自己筆挺的西裝,眼含淚水。母親在一旁看著自己,臉上的皺紋裡,是化不開的燦爛笑容:“兒啊,你終於成家了。”
邊上的伴娘在一個勁兒地推著自己,“快出去拉,杵在這裡乾嘛!”
他一步一步地退出了門外,伴娘氣勢洶洶,啪的一聲把門一關。
“現在你不準看新娘子!”
等待準備室裡,司儀還在和他核實婚禮的各個環節流程。司儀走後,邊上幾個同樣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有人向他遞來一根煙。
“緊張不?”
有和他一起長大的發小,有和他關係要好,同時是同事和鐵哥們的合作夥伴。
甚至他記得,發小因為比他早結婚好幾年,所以沒能給他當伴郎。
他接過,笑道:“人生頭一回,怎麼不緊張啊?”
他記得自己走進禮堂,站在禮堂中央,看見在老丈人的陪同下,穿著婚紗的美麗女子向自己走來。
燈光下,賓客的注目裡,掩飾不住對麵女子眼神裡那平凡的,小小的幸福。
他記得他在婚禮上拒絕了酒店工作人員的好意,堅持用真酒上陣,一輪走完後在新娘子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去衛生間大吐了一場。
他記得老婆比他小六歲,結婚那年,他三十,她才二十四。
老婆年輕漂亮,又沒有太多的嬌慣脾氣,所以大家都說他撿著了寶。
婚後,自然是疼愛有加的,十幾年的時間如一日,生活一切順利。
談不上相敬如賓,也有日常的一些小摩擦,不過都無傷大雅。至少夫妻之間都還保持著坦誠,雙方也沒有一次出軌的記錄。
這樣的婚姻,可以說的上是奇跡了,至少在黃緋生活的那個充滿了誘惑,離婚率居高不下的年代裡。
他記得老婆生產那天,他請假在醫院手術室門外的椅子上望著門上的燈,焦急地等待著。
他記得帶著孫子去看望父母時,雙親抱著孫子那咧開來合不攏的嘴角。
他還記得,這幾年,老婆不知道抽什麼瘋,一門心思想再要一個,整得他頭大。
果然是女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嗎?
算算年紀,老婆也是奔四的人了。
但是不知道是上歲數了的身體原因,還是運氣不佳,一直就沒懷上。
也有動過去做試管的念頭,但最後一直都沒去醫院做。
頭天晚上他在外麵應酬,稍微多喝了些,還是老婆專門出門開車把他接回家的。到家他倒床就睡了,也不怪老婆大早上的說話口氣有些衝。
是因為酒精,所以自己大白天的對著鏡子刷牙,莫名其妙地就神遊天外了嗎?
黃緋甩了甩頭,然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巴掌。
臉頰上火辣辣地疼。
太好了,不是夢。
五分鐘內,他麻利地刷完牙,把胡渣刮得乾乾淨淨,然後穿鞋出門。
老婆和兒子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你臉怎麼了?”老婆看他兩邊臉都有些浮腫的樣子,關切道。
黃緋有些尷尬,沒回答。
“一副還沒酒醒的樣子。”老婆收起關切,給了他一個白眼。
坐進車裡,他在副駕駛,兒子在後麵。
一路上,看著車窗外熟悉的高樓大廈,熙熙攘攘人流湧動的街道,黃緋想起了那道在星空中穿梭的黑色浪潮般的龐大人群。
窗外,不斷地路過趕公交地鐵的人們,騎共享單車的人們,還有送外賣的年輕人,穿著校服的中學生......
各色各樣趕著上班上學的人們臉上,好像全部都大大地寫著匆忙兩個字。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早高峰景象,黃緋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走拉,爸爸媽媽,拜拜!”
“認真聽講哦。”
回過神的時候,兒子已經打開了車門,在衝他們招手了。
老婆也衝兒子招了招手,隨後看著他進了校門,開車調頭去公司。
黃緋怔怔地看著街邊商鋪的廣告LED燈,一言不發。
夢裡那些金白色宮殿的模樣,還是那麼的清晰。參照窗外的這些高樓大廈的話,最小的可能都得有好幾座大廈加起來那樣的大小吧?
再次出神時,他感覺身邊開車的老婆伸手打了他一下。
他回過頭去,看見老婆臉上有明顯的不滿情緒。
“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呃......”黃緋再次尷尬。
算了,不想了,就是夢而已。
“你是不是頭還暈?”老婆顯然是以為他不舒服,“要不上午請半天假?”
“不用了吧。”黃緋看向窗外。
“我剛剛說爸媽最近身體不太好,正好這兩天買了些補品,明天就是周末了,我們去看看他們吧?”
“嗯,去吧。”黃緋自己都察覺到聲音裡有些有氣無力的。
在公司門口下車以後,他站在原地,突然抬頭望向天空。
湛藍的天空上,漂浮著白色的雲朵,以及一輪耀眼的太陽。
老婆開著車去停車場了,他就望著那天空,身邊有同事招呼他:“黃哥,看啥呢?”
黃緋用餘光一撇,是新進他們組的小劉,剛大學畢業幾個月,這小子腦子靈光,乾活也麻溜,所以很有人緣。平日裡自己沒少帶他,所以對自己一直是黃哥黃哥的叫。
對了,這小子是個天文愛好者。黃緋記得上次去他家時,他家裡有一台專業的天文望遠鏡,很貴重很貴重的那種,網上買不到。據說是他爸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送他的二十歲生日禮物,這小子寶貝得不得了。
小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道:“誒,今天能看見金星啊。”
金星?
這兩個字瞬間觸動了黃緋的神經。
他的反應讓同事小劉會錯了意,伸手一指:“就是那個。”
順著小劉指的地方看去,天空的雲朵之間,有一個細小的白色亮點。
“白天能看見金星真的很難得。”小劉笑道,“今天下班我們去買注彩票吧?”
黃緋沒好氣地拉了他一下,“走了,上班了。”
這小子有個有錢的爹,根本不需要買彩票。但他除了是天文愛好者以外,還是個彩票愛好者。沒事的時候除了惦記他那些星星就是等著好日子買彩票。
進門前,他獨自回頭,再次望向天上那個細小的白色亮點。
金星......
嗎?
依稀想起夢境中那顆褐色與藍色交錯星球的樣子。
那回響在天空中的龍吟之聲。
他再次甩了甩腦袋。
還好隻是夢。
往日機械繁瑣的工作,在這天黃緋的眼裡一反常態地變得是那麼的可愛和充實。
下班後,被小劉硬拉著去買了注彩票,再回到車上的時候,副座上的老婆看上去心情不錯。
黃緋看了一眼她的手機屏幕,她在逛淘寶。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黃緋抓起了自己的手機。
屏幕上清清楚楚地寫著,2019年,11月8號,星期五。
過幾天就是雙十一了啊。
“你看這件怎麼樣?”老婆把手機放到他身邊晃了晃。
手機屏幕裡是一件男裝。
黃緋看著屏幕裡的男裝笑起來:“你喜歡就行。”
......
晚上睡覺的時候,黃緋躺在床上,身邊人已經睡著了。
他這位漂亮老婆,什麼都好,睡覺也不打呼嚕,隻是偶爾會流點小口水。
黑漆漆的天花板。
和黑漆漆的星空莫名有些相似。
到底哪個才是夢境?
黃緋迷迷糊糊地睡去。
再次睜眼的時候,黃緋看見自己站在一個金碧輝煌的房間裡,麵前是一個西裝筆挺精神抖擻的小夥子,身邊還有幾個穿著紗裙的年輕女孩。
怎麼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但是好像有些地方不太一樣?
漸漸地又有一種記憶在被慢慢填充的說不出的感覺。
“爸,我有點緊張。”麵前的小夥子看著自己,苦笑道。
等等......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