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茂林說:
“嗬嗬,大侄女竟然當了我的密探!守禮啊,我過來就是和你商量這件事情的。過去從來就沒有考慮過的事兒,現在突然就擱在你的麵前,你說我啥心思?!如果這個傳言屬實,你說這副擔子我到底挑還是不挑?”
聽到張茂林的話,陶守禮的臉上頓升一股怒氣,便瞠目回懟:
“老張頭,你如果來和我探討如何擔起這副挑子,咱倆可以聊個通宵。但倘若你想通過征求我的意見來從中找借口逃避,那你乾脆現在就從陽台上跳下去!我們陶家的房門從來都是為那些勇敢、正直、充滿朝氣的人敞開!這世上難道還有比我更懂你的人嗎?”
陶守禮原本愉悅的表情立刻變得焦躁甚至惱怒,驟然急促的呼吸說明他情緒的陡然變化。他圓瞪著雙眼幾乎是咆哮著吼道:
“張茂林你給我聽好了!就衝我們倆孩童光屁股感情我隻勸你一次——對於你而言,眼下的機會就是你此生唯一的機會。大器晚成也好、範進中舉也罷,總之你沒有第二次選擇。如果你自願放棄,我絕對不會認可你那些所謂的什麼清心寡欲啊、什麼與世無爭啊、什麼看淡世俗啊、什麼視功名如糞土啊等等狗屁理由,我隻能由此認定你張茂林原本就是一塊軟骨頭、一副窩囊廢的在世太監而已。因為你背棄了自己曾經有過的豪言與誌向,你把淞陽興商銀行兩千多名員工的多年期盼拋之腦後!並且是你自己閹割了骨子裡原本尚存的激蕩的憤世嫉俗的秉性。我可以再乾脆一點講,你明天就應該向省行提出辭呈、麻溜讓出紀檢書記這個職位,說不定會成全哪一個躲在暗處臥薪嘗膽苦等多年的人選。這多好,於人於己而言都是不二選擇,以便徹底解放你張茂林夢寐以求的一身貴體。從此,你也就甭跟我整那套自恃清高、憂國憂民的無味感慨,趕緊去找那些猥頭瑣腦、瞻前顧後、唯恐樹葉砸腦袋的奸猾之徒為伍,白天打打小牌、聽聽小曲,晚上泡泡小妞,靠揮霍男人殘存的那點本能度日,也算是一種隨潮入流的活法......”
陶守禮尚未止住話,便扭身走向衛生間用冷水嘩嘩衝臉。
張茂林楞了、慌了。他理解陶守禮的一番肺腑之言,並且為之感到血脈的溫熱!他知道眼前這個莫逆一生的老友勸誡對自己意味著什麼。
看見陶守禮從衛生間緩緩走過來,張茂林深深吸口氣,走過去挽著對方消瘦的胳膊,意味深長地說:
“夥計,如果我做放棄打算,還會找你商量嗎?!謝謝老兄給我的鼓勵!這件事,除了和你嘮嘮,我又能和哪個人傾心探討啊……”
“誒,這話才是你張茂林應該說滴!看來,不用激將法還真榨不出你這老家夥的骨髓油來。得了,今晚上你也甭回家,咱們就關上門兒專研究你的事。”
陶守禮拉著張茂林的手,繼續說: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淞陽人都知道你張茂林作風正派、不善於專營,但這不等於不識時務。天時地利人和都為你傾斜,水到渠成的機會已經推到你麵前,這就叫不爭之爭、不情之請!即便不為自己勞神,你也得替咱淞陽市興商銀行兩千多名員工費點心思吧!這些年我們淞陽簡直成了省行鍛煉下派乾部的試驗場!一個個幾乎都是饑腸轆轆,如餓狼般地下來,幾年後都瀟灑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腦滿腸肥、大腹翩翩地離開。仕途上的通透技巧以及豐富經驗帶走了,但經營中的沉重教訓卻都統統甩給淞陽!你說,這種代價最終還不是我們淞陽老百姓買單嗎?在上麵那些大老爺眼裡,難道我們淞陽僅僅是‘收容站’、‘垃圾場’嗎?到頭來他們像嫖客一樣舒服地提起褲子走開,結果讓我們當地人來打掃地麵上那些花花綠綠的臭氣漫天的擦腚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