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著雲薑一邊吃,一邊咕嚕咕嚕地掉眼淚,把眼淚全都掉進了碗裡。
到底是一個家裡出來的姐妹,雖不是打算骨頭連著筋,但......但那麼多年的相依為命,豈是說沒有就沒有了的。
見她吃得差不多了,阿磐才開了口,“你哭什麼?”
雲薑抹了淚,抬起頭來時才看見她眼眶通紅,“哭什麼,你欺負我!你與大人一樣狠心!”
誰欺負誰的事,已經不好說了。
牽牽絆絆的這麼多年了,誰又分辨得清楚呢。
阿磐輕歎一聲,“姐姐,你走吧。”
雲薑手裡的銀箸定定地頓住了,“我已經有了孩子,還能往哪裡走?”
是啊,一旦為人母親,就被孩子絆住了腳,又能去哪兒呢?
雲薑兀自抽泣,“小妹在雲家十多年,如今竟不肯給做姐姐的一個棲身之所?要把姐姐和外甥都攆出去嗎?”
“小妹,姐姐與你一樣了。”
阿磐恍然問她,“哪裡一樣?”
雲薑幽幽一歎,“你是千機門的人,我也是。你愛上大人,我也是。你背棄主人,我,也是。”
她放下了銀箸,望著窗外,“小妹啊,你瞧那東壁的宗祀,從前放過你的棺槨呢。”
“大人為你舉亡妻之禮,在他心裡,他早就娶過你了。”
“你也許怪姐姐攔下大人車駕,做出些丟人現眼的事。你不知道姐姐的苦,姐姐若不鬨上一場,你一進門,他就得趕我們娘倆兒走了。”
“我是做母親的,我會不疼自己的孩子嗎?是我十月懷胎掉下來的一塊肉,看見他哭,我能不心疼嗎?”
“可我沒辦法啊,不能留在東壁,我們母子終究要死路一條。”
“我狠著心,不給他喂奶,不教他說話,連名字都不給他起。小妹啊,姐姐能有什麼辦法啊,大人那樣的人,身居高位慣了,他看見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也許沒什麼特彆喜歡的,但他若看見一個瘦小可憐的兒子,他到底不會忍心趕我們母子走的。”
“他會知道,他的兒子到底得留在自己身邊,得由他親自教養。若流落出去,是沒有人會疼的。”
原來不是雲薑心狠,是她早就做好了飛蛾撲火,寧死也要拚一把的準備。
她說得真對啊。
她對謝玄竟這樣了解。
七月的雨嘩然鳴響,她說,“小妹,姐姐沒有地方去。”
“東壁那麼多的地方,你仗著大人偏寵,想住哪裡住哪裡,想占多少占多少,但章德樓,姐姐住習慣了,死也要死在這裡。你要是非得攆姐姐走,姐姐就死給你看!”
“姐姐還是與從前一樣。”
“哪樣?”
“不管是誰的東西,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
雲薑笑歎,“錯了。”
阿磐不問她哪裡錯了,她與蕭延年一樣有本事,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能把麋鹿說成驃馬,沒理也能攪出三分來。
到底不是什麼大事,因而不問。
她願說就說,她且一聽。不願說就悶在心裡,悶死她算完。
因而就那麼好整以暇地拂袖,斟茶,小酌。
雲薑果然憋不住,“從前都是我自己家的,我拿什麼不是理所應當?小妹啊,你來雲家時不過三歲,空著手來,什麼都沒有。我父親母親給你的,原本也都是我自己家的東西,要回來也是雲家的,不是你的。”
“小妹,生恩不如養恩大,你在雲家吃的,穿的,用的,那都不算什麼。中山和魏國一打就是好幾年,人都快死完了,若不是雲家庇護,你一個孤女,怎麼會活到現在呢?”
她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