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出聲,那人便睜開了眼,可出口時聲腔虛浮,聽起來也沒什麼力氣,“阿磐......”
鼻尖一酸,她問,“大人.......你還.......還活著嗎.......”
那人溫聲回她,輕撫她沾了薄汗的發絲,他的指節冰涼,也沒有一點兒暖意,“活著。”
阿磐幽幽一歎,這天崩地裂的世道,“活著”二字實在太難了。
能活著,多好啊。
她攥著謝玄的衣袍,低低說話,“大人,我疼......”
半睡半醒的,好似有人捏開她的嘴巴灌藥,恍恍然以為是陸商。
是又回到了懷王四年的正月,還是又淪落到了與懷王四年一樣的境地呢?
不知道。
依稀記得山口交戰的前幾日,謝韶曾奉了崔老先生的命說過“去母留子”的話,而今趁她虛弱昏睡的空當,定要灌下毒藥,來索她的性命了。
心中本能地想要抱住腹中的孩子,那個孩子叫謝婉,那個孩子小小的一團,叫人心疼得忍不住掉眼淚。
因而驀地睜眸掙紮,極力去喊,“是大人......是大人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呐喊到底有沒有被人聽見,是喊了出來,還是被那苦澀的湯藥給擋了回去,擋回了喉腔之中。
睜眼時候知道自己渾身發燙,整個人都似飄著,沒有一丁點兒的力氣,眼前朦朦朧朧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可屋子裡暖和,暖和得像一場春日。
三月的日光透過木窗打在人身上,曬得暖融融的,也叫人懶洋洋的,懶得不想起身。
適才眼前的雲霧散開,那些看不清楚的,也都很快看了個清楚。
這屋子多熟悉啊,她曾在這屋子裡住了許多個日夜,這屋子十分安寧,她的孩子們都坐在厚厚的毛絨毯上玩。
謝硯和謝密坐在一起搶著玩些竹子編的小玩意兒,謝硯玩什麼,謝密就搶著玩什麼,一旁還有個小姑娘,紮著兩個羊角辮,自己低頭玩著竹蜻蜓。
心神一晃,看見蕭延年就坐在一旁。
還是舊時的模樣,穿著一身凝脂色的白衣,似山中的謫仙,見她醒來,便起了身往門口走去。
阿磐問他,“先生,你去哪兒啊?”
蕭延年笑,“我要走了。”
阿磐跟著他起了身,“外頭還下雪呢,你暖和暖和再走吧。”
蕭延年仍舊笑,那張臉多熟悉啊,如今她也看得清清楚楚的,此刻他仍舊笑著,“阿磐,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阿磐問他,“先生有什麼事?”
蕭延年把謝密從小竹馬上抱下來,牽著他的小手,“請你照看好阿密,以後要告訴他......”
蕭延年待她好過,答應他也都沒有什麼不行的。
阿磐點頭,“告訴他什麼?”
蕭延年說,“告訴阿密,他該姓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