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芭蕉,無非是還惦記著南國。
可聽起來也是十分心酸,他是中山的君王,原該有蕭氏的宗廟和自己的陵寢。
可事到最後,唯一所求不過是托付自己的血脈,與一處墳塋,一株芭蕉。
他的手隱隱約約的,看起來有一半透明,因而把謝密的小手塞到她柔荑的時候,她幾乎察覺不到蕭延年的力道。
謝密還張嘴大哭著,大哭著叫,“父親!父親!父親!父親!”
而蕭延年已經到了門口。
門口有兩人靜靜等著,是懷王三年冬在雪裡為他趕車的人。
陸商不知道去哪兒了,陸商沒有來。
然有人作伴,終究是好的。
阿磐忙叫住他,“先生等一等。”
她一開口,那人果真就頓住了步子,朝她轉過身來。
阿磐溫婉地與他說話,“先生從前給我一件大氅,我也要還給先生一件。”
還下著雪呢,他隻穿這單薄的袍子怎麼行。
匆匆忙忙地從櫃子裡取來一件大氅,踮起腳尖來為那人裹了。
她是在雪裡逃亡過的,知道人在雪裡到底有多冷。
那人笑著看她,“阿磐,雪早就停了。你看,外麵是什麼?”
阿磐順著蕭延年的眸光往外望去,這才瞧見窗外明黃黃的一片,漫山遍野都開滿了......
開滿了芸薹。
蕭延年的臉在芸薹中被映得青春又明媚。
那是他自懷王四年就想看的光景,聽說,聽說他已命人在趙宮遍植芸薹,聽說長上一個秋冬,待到六年春,就能開出滿滿的一片,開得盛大而絢爛。
這片明黃使她淚眼朦朧,使她心中酸澀。
這片明黃如今就在眼前,六年春,也就隻餘下不足五月了。
而一旁的人,他好似已經死了。
她想起來從前的那碗板栗飯,下了馬栗之後,她曾割下蕭延年一截烏發。
割發斷首,那可不是個好兆頭。
如今他也真的要走了,什麼也都該還給他了。
因而連忙從懷中取出斷發,“還給先生。”
那人沒有收,他說,“留給阿密,做個念想吧。”
一句話說得她眼淚一滾,隻道他果真要走了。
是啊,死的人無牽掛地走了,活著的人也許是該留下個念想。
範存孝和孟亞夫引蕭延年出了門,一行三人,出了南國的柴門,朝著那了無儘頭的明黃之中走去了。
再沒有回頭。
那一主二仆的背影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很快就便成了幾個點,一個胭脂白的點,兩個如墨色洇開的點。
再後來,連那幾個點都消失在了明黃之中,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