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玉!茗玉不好了!”天還沒大亮,淩蓁兒就急匆匆地跑進長雲殿主臥。
“蓁兒?出什麼事了?”賀蘭茗玉連忙從臥榻上坐起身來,近來國事紛雜,蕭承煦又怒氣未消遲遲不肯重返朝堂,眾多事務忙的她心力交瘁,才剛剛歇下沒有一個時辰,便又被淩蓁兒叫醒了。
“陛下忽然連夜帶著永安王從行宮回來,要下令以謀反的罪名治邕王的罪!”
賀蘭茗玉一下子驚詫的睡意全無。
蕭承煦的事尚未了結,怎麼又憑空冒出個蕭啟榮!
謀反?她這幾年並不是沒有聽到風聲。
當年她全靠自己的一番設計使得蕭承煦力排眾議擁立啟元即位,喬太妃拉攏蕭承煦與蕭啟翰不成,其實這麼多年一直是有怨氣的。
她在喬太妃那裡安插的眼線也向她稟告過,喬太妃向來教育兒子要早些建功立業,興許在將來,啟元的那把龍椅也輪得到他來坐一坐。
賀蘭茗玉知道他們母子雖躊躇滿誌,但這些年卻並沒有什麼進一步的動作,因此她也並沒有過多的將目光放在他們母子身上。
賀蘭茗玉正緊蹙眉頭沉思著,宮人急匆匆來報,說喬太妃求見。
喬太妃失魂落魄地衝進長雲殿,衣衫不整鬢發散亂,寫滿驚恐的麵頰上淚痕縱橫,一見了賀蘭茗玉就匆匆跪倒在地“賢貞太後!求太後救救啟榮!我的兒子是冤枉的,他沒有謀反之心啊!”
“蓁兒,快把喬太妃扶起來。”賀蘭茗玉揉了揉酸痛的眼眶,心中暗暗嘲諷。
喬太妃此人向來傲慢狡詐,又不滿啟元即位為帝,平日是斷不會稱她一聲太後的。
“姐姐不要擔心。”賀蘭茗玉和聲細語的安慰道“啟榮一定是被有心之人栽贓陷害的,我這就去見皇上,讓他將事情緣由查個清楚,還啟榮一個公道。”
話雖這樣說,賀蘭茗玉心中卻另有盤算。
此番若能給蕭啟榮一個難忘的教訓,準保他們母子以後不敢再動篡權奪位的心思。
此事雖不能過度嚴懲,但同樣不能就此罷了。
此時此刻,蕭啟榮被押到合元殿麵見啟元。
啟榮一時沒搞清楚狀況,被兩個侍衛押到堂下摁倒在地,茫然又恐懼地瞪大雙眼問道“六哥!六哥你這是要做什麼?”
“朕要做什麼?”蕭啟元緊咬著牙關踱到啟榮麵前“朕倒是該問問你要做什麼!”
“六哥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怎麼聽不懂啊?”啟榮還是滿頭霧水,但看到啟元身後默默立著的蕭啟煥,心裡一下子湧上一陣不安。
“朕問你,武安郡主真的像你所說,是無故毆打你的嗎?”啟元一聲斷喝,嚇得啟榮身上一抖。
“是,是…”啟榮隻覺得舌頭發僵,從頭冷到了腳“六哥,我當時是嚇壞了…”
“你嚇壞了?朕看你嚇得是真不輕啊。”啟元冷哼一聲“嚇得連不肯派兵支援,害武安郡主重傷致殘的事也忘了跟朕說了?”
啟榮見啟元已經知道了真相,嚇得臉色蒼白,想為自己開脫又半天想不出話來,訥訥地浸著頭跪著。
啟元將這沉默當成了啟榮的供認不諱,不禁心中一寒。
“蕭啟榮,朕真是看錯了你。”啟元強忍淚水牙關緊咬“從小到大,朕當你是朕最好的朋友,沒想到你狼子野心,竟敢肖想朕的帝位!”
他早就該想到了,小時候啟榮就說他們兄弟倆無論什麼東西都應該共同分享,總是嚷著要跟他共坐龍椅。還是九皇叔和母後替他嚴詞拒絕了啟榮,此事才就此作罷的。
“帝位?”啟榮詫異地抬起頭來“我沒有!我從來沒有覬覦過六哥你的帝位啊!”
“那你為何不派援兵支援武安郡主?”
“因為,因為營前敵軍太多,我嚇壞了!我就讓獅嘯營將士都留下保護我…”
“一派胡言!你當朕是傻子嗎?把他給朕拉下去!”啟元真是氣得七竅生煙,居然拿這麼蹩腳的借口來糊弄他!
“六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啟榮奮力想要掙脫侍衛們的桎梏“我一直當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母妃勸我掌權奪位,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聽過!”
啟榮又是害怕又是心寒。
他是嫉妒,是有怨懟,可他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六哥並不是沒有一點兒感情,更何況,他並不是個有雄心壯誌的人,這輩子隻想當個能依附啟元的富貴閒人,領兵奪位這種事,他是真的想都沒想過。
不過啟元當年橫刀奪愛的事,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
可啟元就偏偏像洞察了他的心思,竟故意提起此事來。
“當朕是你最好的兄弟?兄弟會暗中覬覦朕最心愛的女人嗎?”啟元眯著雙眼走過來,單手挑起他的下巴“真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你居然還賊心不死。”
啟榮雖然自私奸詐,為人諂媚,但董若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此生最心愛的姑娘。
“你執意要娶若萱之前,我就去勸過若萱,”啟榮頹唐地淒然一笑“你是陛下,要權衡後宮與前朝,你心裡根本就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你也沒法時時刻刻護著她,怎麼著,讓我說準了吧?若萱嫁給你,她如今過的怎麼樣?還不是失了孩子,自己也鬨了一身的病!你口口聲聲說會護她周全,你分明就是輕諾寡信!”
啟元被啟榮的話精準無比的戳中了痛處,他惱羞成怒地一腳狠踹在啟榮腹部“蕭啟榮!你放肆!”
啟榮被兩個侍衛桎梏著動彈不得,生生地受過這一腳,當場嘔出一口血來。
“陛下息怒!”一直冷眼旁觀的蕭啟煥忽然跑上前來護在啟榮身前“陛下就算是顧念著邕王與陛下多年的手足情誼——”
“蕭啟煥,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啟榮冷笑一聲,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我才想明白,這一切都是你搗的鬼吧?自從你來了,陛下就與我越來越疏遠了!”
啟煥抿唇不答,卻也跪在他身前沒有動。
“六哥,你有了蕭啟煥這個智囊,就覺得不需要我了?”啟榮忍痛抬頭看向啟元“你可彆忘了他父親是誰!你現在當他是件趁手的兵器,就不怕將來有一天他的劍尖指向你自己嗎!”
“朕是皇上,不是你的六哥!”啟元卻對啟榮的話罔若未聞“朕看你是該跟啟煥學學規矩,從今天起,就給朕牢牢記住,什麼叫君臣有彆!”
啟榮整個人呆愣在了原地,眼淚緩緩地順著他的麵頰流下。
“原來啊,皇帝這個位置真的能讓一個人改變。”啟榮頹然垂下了頭,自嘲地笑到渾身都在顫抖“蕭啟元,你變的不隻是你的地位,還有你的心!”
“來啊,殺了我啊。”啟榮再次抬起頭來,撕去了他從小到大嬉皮笑臉的虛偽假麵“殺了我,你敢嗎?”
“彆以為朕當真不敢殺你!”啟元一把拔出身前一個侍衛腰上的佩劍指向啟榮“朕就是變了,朕若還像當年那樣任你拿捏,如何擔的起這尊位!”
“陛下!啟榮皇兄!”啟煥忙擋在二人中間“陛下千萬不能在氣頭上一時衝動做出決定,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啊!”
“陛下,先冷靜冷靜,消消氣!”啟煥謹慎地一步一步蹭到啟元身邊,輕輕取走了啟元手上緊握的劍。
啟元也是情緒激動到眼淚在通紅的眼眶中打轉,但啟煥將劍拿走的時候他並沒有掙脫。
他說不清是不忍還是畏懼,他不想讓自己的手上沾上自己手足的血。
“先將邕王收監,待事情查清之後再做發落。”
啟煥將佩劍交還給侍衛,擺手讓人先把啟榮帶下去,自己和顏細語地安撫著啟元回堂上的羅漢榻上就坐了。
啟元悵然若失地呆坐了半餉,淚終於是滾落了兩行。
“啟煥,”他失魂落魄地用極低的聲調呢喃“朕就當,從未有過蕭啟榮這個兄弟。”
賀蘭茗玉帶著喬太妃趕到合元殿,喬太妃哭哭啼啼跪地為啟榮求情,賀蘭茗玉也是苦口婆心地諄諄勸導,啟元架不住兩位長輩的軟磨硬泡,終於勉勉強強地答應放啟榮一條生路,但獅嘯營軍權要收回,啟榮和喬太妃即刻啟程到封地去,此生不得再回長安。
喬太妃雖然心中淒涼,覺得半輩子的謀劃就此化成了一場空,但為了保住啟榮的性命,也隻好忍痛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