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殿的宮人們私下裡議論,都覺得這後宮裡除了皇後娘娘,就數他們家主子最不好伺候。
常淑妃最忌諱人家議論她出身清貧沒有見識,總強撐著一副不懂裝懂的架勢,擺著盛氣淩人的款兒。
殊不知她骨子裡刻著的窮酸和計較,明眼人一打眼兒就瞧出來了。
人人都說懿德宮主子真不愧是龍鳳虎三營統領獨女,那姿態氣度和見識城府,根本不是一般人家的閨秀比得了的。
德妃為人一向寬仁和善,落落大方,雖為陛下誕下長子,舉手投足間沒有半分得意忘形的驕狂,把大皇子教的也格外有規矩。
對比之下,如今正被皇上軟禁的皇後娘娘,十足的像個瘋婆子。
兩個未央殿的灑掃宮女晚間吃完了飯,跑到大門邊躲清靜談閒天,正暢想著有朝一日能換到懿德殿去當差,德妃就由侍女陪著走近了未央殿的大門。
兩個人驚的手裡的掃帚都丟了,急急忙忙和德妃請了安,又跑到內殿去通報。
陛下有旨,董貴妃喪期內整個後宮都必須一身縞素為貴妃哀悼,任何人不準在此時盛裝打扮,如有違反令旨之人,即刻抓起來問罪。
淑妃身著一襲晴山色衣袍坐在銅鏡前,愁眉苦臉地端詳著自己空蕩蕩的高髻,怎麼看都看不順眼。
等到德妃踏進門檻,她才懶懶地站起身見了個禮“德妃來了,快坐。”
卻完全不是想要留坐的態度,也懶得喚一聲表姐。
德妃向來不在乎她這些幼稚的脾氣,臉上沒有半分慍色地坐下了,她今日是受啟煥世子所托來傳話的,須得不露聲色地讓淑妃信了她的話,她的差使才算順利完成了。
“晏晏,表姐今日有些話,想要單獨對你說。”德妃不想囉嗦,一邊直奔主題,一邊掃了一眼內殿垂手侍立的宮人們。
淑妃有些狐疑地盯著德妃的臉看了看,揮手叫宮人們都退下去了。
德妃的侍女也跟著走了下去,房中隻剩下德妃與淑妃二人。
“德妃今日來,是有何事要同我說?”淑妃端著架子,將團扇放在胸前輕輕搖著。
德妃略一沉吟,緩緩啟齒道“當下董貴妃去了,皇後娘娘又被軟禁在鳳寰宮,我近來聽說,陛下是打定了主意要廢後了。”
“什麼?你聽誰說的?”淑妃這下子可著了慌。
皇後若是被廢了,那她的靠山豈不是倒了?
“總是陛下身邊的人透出的口風吧。”德妃抬眸款款一笑道“總之,不是無中生有的。”
德妃雖和自己一樣不蒙聖寵,但她畢竟有個兒子,陛下總歸要時不時去看看孩子的。淑妃心中有些吃味,但對這消息也就信了**分。
“陛下會不會廢後,跟咱們有什麼關係?依我看啊,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淑妃裝作滿不在乎地端起茶杯呷了口熱茶,心裡可偷偷地打起了如意算盤。
這些細節德妃儘收眼底,知道她動了心,於是循循善誘地接著說道“可這將來的後位——”
淑妃眼神飄忽了一下,酸酸地陰陽怪氣道“若真有那一天啊,這後位當然是德妃你的,你父親手握兵權,你又誕下長子,這後宮裡哪有人配跟你爭啊?”
“晏晏,我就是來跟你說這個的。”德妃臉上斂了笑容,直盯進淑妃的眼眸中“我無心覬覦那後位。”
淑妃心裡狠狠動了一下。若是德妃不與我爭,那論資格論位份,夠格做皇後的,不就隻有——我了嗎?
臉上掩不住心花怒放的笑容,淑妃轉過身來假惺惺地握住德妃的手“姐姐啊,你當真想好了?若是你做皇後,我表外甥就成了嫡長子,以後必然——”
“睿英沒有那個福氣。”德妃淡淡地把頭搖了兩搖。
“我隻求他像他外祖父和舅舅一樣,將來能保家衛國,為大晟開疆拓土。最好,是做一個鎮守邊關的塞王。”
真是有福不會享,硬要去吃苦頭。淑妃在心裡冷哼一聲。
“所以,表姐今日來的目的——”淑妃明知故問,對著德妃諂媚一笑道“那妹妹先在此謝過姐姐了,若是來日妹妹當真有那做皇後的福氣,一定不會虧待姐姐的!”
她自以為這番話說的中肯,其實德妃聽的心中冷笑,點了點頭說些道謝的客套話,也不再故作熟稔地聊兩句家常,立刻起身告辭了。
第二日一早,宮中為董貴妃舉行了喪禮。
皇後因仍在軟禁之中,並沒有前來帶領眾嬪妃悼念祭拜董貴妃。
淑妃和德妃並排跪在靈前叩首行禮,其餘位份低的宮嬪們跪在二人身後,時不時假惺惺地擠兩滴眼淚啜泣幾聲。
倒是依令無法進入靈堂的那些曾伺候過董貴妃的宮女宦官們難掩悲痛,邊在門前的大鼎前焚燒紙錢和咒文紙,邊時不時地抹一把流了滿臉的淚。
睿英是唯一能為董貴妃戴孝的皇子,頂著白麻布的尖帽子乖巧地跪在母妃身邊的蒲團上。
來前母妃叮囑過他,要聽大人的指令,而且在靈堂裡不可以說話。
睿英都乖乖地照做了,讓他磕頭他便磕頭,讓他進香他便進香,暈暈乎乎的其實也並不知道這些默默流淚的大人們在做什麼。
父皇背對著他站在最前麵,肩膀顫抖著哭的不能自己。
睿英從沒見過父皇這樣難過的樣子。
實際上,父皇什麼樣子他都沒太見過。
他對他這個終日板著一張臉不愛看他的父皇,說不上討厭,更說不上喜歡。
他對父皇沒什麼好奇,也不渴望他的關注和親密。
聽說啟煥皇叔這兩日就要從嶽山回來了。聽說舅舅近日軍務不忙,可以帶他出宮去玩了,這才是睿英的小腦瓜裡所惦記的事。
出宮去玩這件事,是他磨了母妃好久,母妃才肯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