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怒?”安陽縣令嗤笑一聲,“任職河北道經略使,舉凡吏治、刑名、錢穀、治安、檔案、教學、農桑、水利、風俗民隱,無所不管,無所不察,貪墨公糧,驅逐流民,這種事情他憑什麼不能管?王典史,你來說一說,這該怎麼判?”
上了年紀的典史麵色難看:“依律罷官抄家,視數額追責,輕則發配邊疆,重則...當街問斬。”
眾人的呼吸都齊齊一滯。
“聽見沒,問斬!”安陽縣令兩眼通紅,顯然是熬了一夜沒睡覺,“就咱們之前分的那些,你們說夠不夠得上?”
還有人有所僥幸:“他倒也未必知道得那麼清楚...”
“我已經打聽清楚了,前些日子,不知道多少錦衣衛提前北上,噢你們不知道錦衣衛是什麼,那是天子親設的諜子衙門!他們無孔不入,什麼都查,隻要被他們盯上,連你昨晚做夢喊的是誰的名字他們都查得出來!你以為那位靖北伯為什麼要在城門點出安陽縣的名字?就是因為他已經知道這裡的事情,在告訴我們他的下一站就是這裡!”
看著有些歇斯底裡的安陽縣令,其餘幾人對視一眼,俱都沉默下來。
是的,貪墨公糧這種事情,不是個例,整個河北,有多少人伸過手?這裡直麵遼人,隻要不是太過分,為了穩定朝廷裡的大部分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他們哪裡知道會來這麼一個較真的瘋子!
朝廷裡的人不也在貪麼?撥的糧銀一層又一層下來,到了府庫還剩多少?地方上錢糧不夠,也就隻能從收上來的公糧上麵想辦法,這已經是某種約定俗成的規矩,可如今卻有人一把將桌子掀了過來,然後砸向了他們的臉!
至於驅逐流民...公糧都貪了,哪裡能拿得出來賑濟?隻要讓他們離開轄境,自然就該其他的人頭疼,邊境至今都還打得熱火朝天,誰能想到這個時間點還有人會來管?
“本官雖然不想說什麼喪氣話,但諸位還是一起安心等死吧,”安陽縣令抓起酒壺仰頭就灌,“或者你們可以棄官而走,本官可以當作沒看見,隻是這裡離臨漳那麼近,就看你們能不能跑過那位靖北伯手底下的兵馬了。”
有人不敢置信地開口:“他...真的敢殺?他就不怕河北亂起來?天子怎麼會派這麼一個胡來的人坐鎮河北!”
“他不敢?嘿,你猜他敢不敢?”安陽縣令瞪大眼睛,樂不可支,“你知不知道,之前那一戰京城死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他就是靠守下京城的功勞才封伯的?你知不知道,他在那些日子裡看過的死人,可能比你這幾年看過的活人還多你居然問我他敢不敢殺人?”
美味的飯菜漸漸冷下去,眾人品著剛才安陽縣令的一番話,心裡都慢慢生出些絕望。
真的沒有辦法了麼?
一道人影突然走了進來,低身在安陽縣令耳邊說了幾句,隻見原本已經有些瘋癲的安陽縣令眼神一下子清明起來,他坐直身子細細聽著,思索片刻之後,那張臉上浮現出了毫不掩飾的狂喜。
“他,他真的讓那些錦衣衛傳出這種消息?”
聽到確定的回答,安陽縣令猛地站起身子,一把扯過主簿,吼道:“快!快去把賬本翻出來,一把火全燒了!再把人叫起來,告訴他們把糧銀送去臨漳,送到那位經略使大人的行轅!”
主簿抹了一把滿臉的口水,有些茫然:“大人,什麼錢糧?”
“老子的家產!”安陽縣令左右開弓給了他兩耳光,“不僅是老子的,還有你們的,誰要是敢留一分,不用靖北伯來,老子親手剁了他!”
“再派人去把轄區內的流民全帶回來...不,去外縣搶!告訴流民,這個冬天,安陽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