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滿心煩躁,顧懷還是被張俊的造型弄得一愣,這個粗人背上還真背著根荊條,把整個背部劃得鮮血淋漓,在冰天雪地裡跪了一早上,凍得胡子上都起了冰碴,看起來實在有些可憐。
可一想到平日裡被這家夥壓迫的那些士卒,顧懷心裡實在升不起半分憐憫:
“張俊,你可知罪?”
“是,末將知罪!”張俊結結實實地磕頭,砰的一聲傳遍整個大堂,“末將心起貪念,克扣士卒銀餉,平日以鞭撻士卒為樂...但末將是個粗人,沒能管住自己的手,還請經略使大人網開一麵,末將絕不再犯!”
“還在避重就輕?”顧懷冷笑一聲,“你躲了本官幾天,就想出來這麼一個可笑的法子?城外多少屯田是你張俊的,你以為掛在你妹婿名下本官就查不到?臨漳七千士卒,你每年都向朝廷報萬人的軍餉,多出來的那些被你吃了?流民入境,你帶著士卒武力驅趕,還借機強娶了兩房小妾,你以為本官不知道?”
張俊心中一驚,之前聽到那位靖北伯爺剛進河北就直奔臨漳,他確實是有些心虛不敢當麵奏對,隻好找了個巡視地方武備的借口遠遠躲開觀望,可他沒想到顧懷剛進城就把之前與他狼狽為奸的陳文斌下了大獄,還指名道姓讓他自己過來負荊請罪。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這位地方戍衛武將也不是沒起過惡念,河北這麼亂,這位靖北伯一個不慎死在這裡,朝廷又能怎麼辦?他剛進河北就得罪了那麼多官吏,誰知道是他張俊下的手?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位壓根就不是文官的做派!哪位文官會帶著四千甲士赴任?而且這些甲士俱是參加過京城保衛戰的精兵,全都帶著火槍!他們駐紮在臨漳城外,日夜不曾鬆懈,他張俊就算動用手底下全部兵力都不一定能進得了臨漳城!
這下完了,在張俊眼裡顧懷已經變成了個拿著利劍的刺蝟,咬不得打不過,想必其他地方官吏也是一樣的苦不堪言,可張俊還沒發愁兩天,便聽到這位靖北伯爺傳下了能網開一麵不全部追究的話語,驚喜得他一蹦三丈高,當天就背負著荊條獨自走進了臨漳。
但眼下這也不像是要息事寧人的態度啊...張俊定了定神,又連連叩首道:“末將知錯,末將知錯!末將願意儘退屯田,散儘家財,隻求經略使大人能網開一麵...”
顧懷緩緩吐出一口氣,在張俊有些絕望的目光中緩緩搖頭:“現在說這些,晚了!你可知道本官為什麼要在臨漳停留這麼多天?除了要警告這些貪贓枉法的官吏,便是在看你們這些地方武將的態度,要知道那可是朝廷分給士卒的屯田,他們一家老小就指著那塊薄田活命!可你們這些將領,把他們當成可以隨意壓榨的牲畜,他們怎麼可能儘心儘力去打遼人?你們該死!”
他繞過桌案,一步一步走向麵如死灰的張俊,一旁魏老三已經毫不掩飾地警惕著張俊的一舉一動:
“本官給過你三次機會,第一次,本官初到臨漳,你卻選擇遠遠避開;第二次,本官命錦衣衛轉告你自行請罪,你卻遲遲不至!第三次,你仍然避重就輕,毫無悔意!所謂事不過三,本官本想你給河北武將們做個表率,可你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就彆怪本官用你的人頭打響這清理屯田的第一槍!”
張俊全身發抖,看著那道有些單薄的身影,膝下幾度用力又幾度癱軟:“你...不能殺我!殺了我,那麼多將領,他們不會再聽你的話!”
顧懷走到他身前,負著雙手俯視著他,冷冷一笑:“威脅我?我平得了江南,難道還會怕一些不敢打遼人隻能對著自己手下士卒發威的爛人?而且你剛才的話說錯了一點,就是文官和武將不一樣,對於官員,我可以選擇性地容忍一些事情,但對於握著兵權的武將,隻要有任何可能讓河北亂起來的苗頭,我都會提前送他們去見閻王。”
顧懷看向魏老三:“關起來,不急著殺,我倒是要看看,整個河北,會有多少武將為這個人求情,不用我去找他們,他們自己會跳出來。”
“殺完了,才有一個乾乾淨淨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