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內的夏則看著前方那高聳的城牆,很久很久。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
他從一個前途無量的狀元郎,變成一個亡國的幽魂,他曾經無數次奔走於天南海北,無數次想要抓住那渺茫的、僅有的希望,他在許多個夜裡反複思考著複國的計劃直至天明,也曾絕望地跪倒在那片廢墟前,尋覓著那個消失的、像是他親生孩子一樣的身影。
他見過了許多人,做了許多事,而現在,他終於再一次站到了這裡,以一個複國者的身份。
陛下,墨璃,你們在看著我麼?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年輕的鎧甲男子走到他身後,一起看向那巍峨矗立在風沙中的興慶城。
“我還在奴隸軍的時候,實在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帶兵打回來,打到這裡,”鎧甲男子說,“事實證明你雖然有時候挺瘋的,但也確實很厲害。”
夏則問道:“那批奴隸軍,還有人活著麼?”
“當然是全部死光了,反正黨項人的命在遼人看來又不算命,我記得我帶著他們和那些回紇人廝殺的時候,回頭看過去想求援,卻看到那些遼人在笑。”
他吐了吐嘴裡的沙子,抹了一把嘴角,說道:“我倒是想看看,他們現在還笑不笑得出來。”
“聽起來你很有信心。”
“當然,耶律拔都死了,你也說過在城裡還有後手,十天半月遼人又不會有援軍,這都打不下來,我怎麼可能敢和你這個瘋子一起乾?”
夏則沉默,他看了一眼明明大戰在即,卻滿是喜氣的軍營,看著那些黨項人將仇恨和興奮化成了士氣,一如往常地沒有露出半點喜悅。
不,還不夠。
他說:“你知不知道他到了蘭州?”
鎧甲男子當然知道他在說誰,也正因為如此才悚然一驚:“這麼快?”
如果說現在還有什麼能影響到西涼的亂局,毫無疑問便是南邊長城後麵的魏人,剛剛複國的西夏如今算是夾在了魏人和遼人中間,眼下固然可以拿下眼前這些城池,但要是魏人也起了什麼心思...
“其實在我看來,他到得還是晚了些,”夏則說道,“我明明留了線索。”
鎧甲男子眼睛微眯,他跟著夏則已經很多年,自然能猜到一些他的手段:“你在玩火。”
“要想火中取粟,不玩火怎麼行?”夏則說,“在離開魏國京城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等今天,所幸他沒有讓我失望,親自追到了這裡,那麼有些事情,也可以開始了。”
他看向鎧甲男子:“我雖然通軍事,但指揮大軍,我不如你,這裡便交給你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
夏則轉身離開,哪怕眼下已經西夏都城已經近在遲隻,可他仍然沉默內斂得像是那個隻為了複國奔走的幽魂。
“再去給複國加一把鎖,”他說,“或者添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