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天一直被忽略的原因,被當做擺設的那位仁兄壓根沒注意大堂中的動靜,隻見他雙目直視,盯著那摸到腳邊的雨絲兩眼發直看得出身,顧懷這麼一喚,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到了他身上,直到他身邊一個官員用胳膊肘拐了拐他,他才反應過來大堂中一片寂靜,所有人包括那位侯爺也在看著自己,不由被這些視線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上前行禮:
“下官見過侯爺。”
顧懷有些不悅,麵無表情地說道:“本侯聚眾議事,看你模樣應是地方縣令?怎麼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要不要本侯讓人給你送把椅子過來,坐著休憩休憩好聽雨聲打個盹?”
有幾個官員快憋不住笑意,可見到顧懷的模樣又不敢笑出來,隻好轉過半個身子佯裝打噴嚏,那官兒看起來有三旬年紀,一身的困頓氣,臉色微黃五官倒還清朗,隻是聽見顧懷這一番話差點連臉都綠了,連忙深施一禮道:“下官榮經縣令鄔鴻禎,隻因下官人微言輕,所以...”
“榮經?”顧懷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那是都掌蠻人造反攻打的第一個縣城,也是這次蜀地之亂的起點,不由皺眉道:“本侯有印象,還沒到前線,本侯便讓人呈上了前線將領官吏的風評,聽說你在榮經任職,不止都掌蠻人不服你,連魏人也討厭你?你政令連縣衙都出不去,好好的一個縣太爺,卻成了土地廟的菩薩一樣,沒有政績不說,還常常對當地魏蠻之爭視而不見?”
鄔鴻禎嘴唇顫動了兩下,訥訥不敢言,顧懷看他這模樣心頭一陣火起,這個時間點他本不願找前線這些人的麻煩,可誰知這家夥在自己麵前都不知道誠惶誠恐,明明激起蠻變,還敢對剿撫平叛如此不上心,不由霍地一拍桌子:
“鄔鴻禎!你乃邊地父母官,百姓間有糾葛不能調解平息,蠻族有動亂卻不能消弭災禍,本侯在此過問平叛事宜你不能獻計獻策,朝廷任命你來此,是為了安撫百姓、魏蠻共處,你卻屍位素餐、渾渾噩噩,讓百姓自生自滅,蠻族掀起動亂,致使朝廷威嚴喪儘,你居然還不知罪?!”
鄔鴻禎駭然跪倒,臉色蒼白還帶著些不可置信:“侯爺!下官確實有罪,但何曾像侯爺說的這樣...”
顧懷見他還在嘴硬,冷笑一聲:“來人!給本侯摘去他的烏紗,扒了他的官服,平叛要緊,本侯不想浪費時間過問,將他押下去,自去京城吏部聽參!”
大堂中一眾官員武將見顧懷動了真怒,不由噤若寒蟬不敢作聲,那鄔鴻禎麵如死灰,兩個少年親衛執刀衝過來扒了他的官服,他隻著一套打了補丁的白色小衣失魂落魄地跪在那兒,顧懷一臉嫌惡地讓人將其帶下去,他被兩個親衛架著拖了兩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先是身子簌簌發抖,隨即臉上充血,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你還好意思哭?
顧懷冷聲道:“可笑,你還覺得委屈?你既出仕為官,任一方縣令,總該為百姓做點事情,可你在邊地可有一絲政績?庸碌無為,屍位素餐,那被蠻族殺害逼走的百姓們都沒哭,你還先哭上了?”
顧懷這番話說完,那鄔鴻禎卻有了反應,他哭聲止住,額頭青筋一根根跳了起來,本來還算清朗的一張臉猙獰得有點嚇人,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下子掙脫了完顏阿骨打和趙裕的手,撲倒在地,兩手成爪死死扣住地麵,紅著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侯爺,侯爺!下官十年寒窗,外任為官,在這窮山惡水,舉目無親,上官隻知錢糧稅賦,治下刁民虎狼之凶,衙役土民勾結一氣,縣丞主簿閉目打坐,每有擊鼓喊冤我便心驚肉跳,但有蠻夷吃虧便舉族圍了縣衙,魏人委屈便要去狀告於我,我隻能兩頭受氣攪混水和稀泥,到最後魏人蠻人都視我如仇寇!枉我清正廉潔,兢兢業業,卻隻能落到這個下場,還在被侯爺您抹掉為官一任的所有心血,下官不服!”
顧懷被他這字字血淚說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