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何沒有在後堂看到天子,他擺手找過一個下人詢問了兩句,這才提步走向花園,繞過一處回廊後,便看見了蹲在一叢花樹邊,靜靜看著螞蟻搬家的趙吉,還有扶刀站在一旁的趙裕。
盧何擺了擺手,暗處立刻有幾個錦衣衛的諜子轉身離遠了一些,這種陣仗用來照顧一個孩子未免有些過了,但考慮到這個孩子是天子,而這裡也不是京城的宮殿,所以也還勉強稱得上合理。
“陛下,”盧何的聲音驚醒了呆呆看著螞蟻的小皇帝,“前線送來戰報,魏軍大捷!十七萬遼軍南征,先後三戰,儘滅於白溝河畔,如今靖北王已命全軍揮師北上,兵圍析津,收複幽燕,指日可待!”
話語的內容讓小皇帝的瞳孔驟然放大,而另一側的趙裕也不由自主放輕了呼吸。
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小皇帝,他多半也是要去前線的,畢竟他現在仍是顧懷的親衛隻是他雖然一直相信王爺會贏下戰爭,但也沒想過會贏得這麼乾脆,利落!
十七萬遼人覆滅!
想想看前些日子王爺去往前線時,籠罩在真定城上的那一抹陰霾,雖然不至於幕府上下人人露出大禍臨頭的神情,但心頭的忐忑是怎麼也抹不去的,可這才過了多久?魏軍都要收複幽燕了!
震驚後,他的臉上迅速浮現由衷的喜悅,隻是當他看向小皇帝時,才發現趙吉的臉上不僅沒有喜色,反而很蒼白。
那代表著一種不安。
盧何明顯也發現了這種異樣,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眉頭微皺,認真地審視起小皇帝的神情。
一旁傳來冷喝:“陛下!”
趙裕猛地上前兩步,將天子扶起來,冷聲提醒道:“您沒聽見盧老的話嗎?前線大捷,王爺大捷!”
若是換做其他人,這樣的作態未免有些大不敬的味道,但趙裕本就是天子的長輩,而且因為這些時日的貼身保護與陪伴,天子也把他當成了親近的人,聽到這些話,小皇帝猛地醒悟過來,顫聲道:“叔父不易,將士不易,我...朕該如何賞賜才好?”
“如此大捷,自然該大賞三軍,將領依功晉爵,”盧何沉吟片刻,說道,“魏開國以來,還從未有這般大勝,所以這次還望陛下儘早下詔不吝賞賜,以安軍心,詔書一份發往邊境,一份送往京城,如何?”
他沒有提顧懷,或者說,在剛才天子那一抹蒼白的臉色中,他看到了更多,由此也有了些由衷的失望。
太過聰明,果然不是一件好事。
他好像真就是來儘到一個稟報或者說提醒的義務,甚至並不打算繼續看下去,禮貌地告退之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趙裕一眼。
而趙裕也從那道目光中明白了些什麼,所以他的臉色越發冷了下來。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看著盧何離開的背影,趙裕對小皇帝說,“盧老是一位忠臣,這天下有很多忠臣,但他們忠於的是大魏,不是你,如果你再嘗試在人心裡紮刺,那麼在那之前先受傷的一定會是你的手。”
小皇帝低著頭,看不清楚神色:“我隻是害怕沒什麼能再給叔父的了。”
“王爺並不在乎你能給他什麼,”趙裕說,“但你要知道,王爺要不要是一回事,你名義上給不給,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