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劉暮舟繼續說道:“即便是杜湘兒,一開始我也不生氣。畢竟隻要她不說,我是不會知道她曾奪我機緣的,甚至一開始我還挺感激她的。後來厭煩她,也不是因為她不幫宋青麟,而是因為,我發現她覺得她投胎之時奪我機緣,是她無奈之舉。之後指點我渡青瑤,是還我的。怎麼說呢,就像是一戶窮人家就剩下那點兒口糧了,卻被個賊偷走了,而那個賊富足之後還給了窮人數倍的口糧,然後說我不欠你了。鐘離姑娘……能明白嗎?”
鐘離沁點了點頭,“明白,報恩隻是求她自己心安,而不是真的感激。”
劉暮舟一笑,扶著鐘離沁下馬,然後回頭望向陸萃潼。
“她,就更過分了。一言不合拉人入局,一開始就故意拔高聲音,讓我們聽見她跟那個盧侍郎說話。若是沒有那個婦人,就能借我們的手除掉陽平。即便後來遇到了那個婦人,也利用婦人殺了陽平與盧侍郎,之後再用我們牽製那個婦人,她一個始作俑者反而置身事外,全然不理會我們即將得罪流蘇與青木兩國皇室,甚至得罪玄風王朝那種龐然大物。所以我說她跟杜湘兒像嘛!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極端利己。”
鐘離沁眉頭緊皺,沉聲道:“我好像有點不認識你了,這才多久,你還是那個憨厚老實的劉暮舟嗎?”
少年取出水囊喝了一口水,呢喃道:“我一直都這樣,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就像……就像我知道,去琴瑟湖遇到你,以及情絲咒,都是曹同的計策。因為我殺了神水國皇後的師弟,因為青瑤走江會磨損我的陰德,所以他隻能出此下策,讓我救你,讓你欠我的,讓神水國欠我的,借助你們身上的氣數,來抵消青瑤帶給我的劫難。”
頓了頓,劉暮舟又看了一眼陸萃潼,旋即苦澀一笑:“所以啊,即便我心裡彆扭,也不能說,因為不管是不是我故意的,我自己都做了這樣的事情。有時候人確實沒辦法,利己也好彆的也罷,情急之下能抓住的都是救命稻草。想得起來還就不錯了,就算是求自己心安,不也實打實的還了?”
琴瑟湖中情絲咒,在後來知道劉暮舟認識曹同的時候,鐘離沁就已經想到了。可她不像劉暮舟這樣想的如此之多,她隻知道若非劉暮舟出現,她或許已經被人玷汙,甚至這肉身都已經歸了劍魂。
於是她坐去劉暮舟身邊,沉默了許久,突然長歎一聲:“哎!我以為你是個傻子呢,沒想到你這麼聰明?你說,還瞞著我什麼呢?有沒有偷偷算計我?”
劉暮舟哈哈一笑,擺手道:“我長這麼大,就八九歲的時候算計過兩次人。那些個被我套麻袋打了的家夥,估計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我套他們的麻袋。”
那位宋家主更不會知道,他以為早就死了的小夫人,到現在依舊活的好好的,還是宋青麟親自送他的小娘上的船。墳地裡埋著的,不過是劉暮舟找來的一頭野狗屍體。
宋青麟的親娘死的很早,他記事起,就是被小娘養大的。
所以對於宋青麟而言,劉暮舟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這些話沒說出來,但他哪裡知道,隻要情絲咒還在,隻要鐘離沁願意,他的心聲就逃不過鐘離沁的耳朵。
故而直到現在,鐘離沁才明白為什麼一個富家少爺會跟個窮小子有如此深的情分了。
鐘離沁一把抓住劉暮舟的脖領子,氣笑道:“你一點兒都不老實,說,有沒有想過算計我?”
劉暮舟乾笑一聲:“我怎麼會算計朋友?”
而趴在馬背上的女子,此刻卻是淚如雨下。
方才二人所言,拳被陸萃潼聽在耳中。
她也才知道,她的小心思在那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少年眼中,是多麼可笑。
此時此刻,再想起天人兩隔的家人,她不住的抽泣了起來。
“你說的對,我……我隻想著我自己,我要是考慮的更充分些,我爹娘或許就不會死,我弟弟或許就不會死。我隻想著逃離流蘇國,在路上拖延時間,可我……可我……”
劉暮舟抬頭看去,沉默了許久之後,剛想開口,卻突然間瞧見不遠處樹上,坐了個道士!
年輕道士模樣清秀,瘦的跟猴子一樣,此刻單手托腮,笑盈盈望著劉暮舟,咋舌道:“瀛洲這風水,真是絕了,陳瘋子怎麼收了那個宋青麟?你才更適合做他的學生啊!在人家龍背山腳下殺龍背山主的關門弟子,你也夠瘋的。”
劉暮舟瞪大了眼珠子,“是你?今必客棧門前,塞給我符籙的道士!”
鐘離沁一眯眼:“你是桃花觀主張青源!”
張青源一愣,“哎?你這都能認出來?”
陸萃潼一轉身,瞧見道士模樣之後,一下子愣住了。
“你是……你是那個道長?”
張青源笑了笑,點頭道:“正是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