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對了。
因為從墨蘭出嫁後,她便又被下人看管在了林棲閣內,她本以為這麼長時間的禁足,便足以讓盛紘消氣,至多便是喝罵一頓。
畢竟昔年自己與盛紘偷情,最後不也沒鬨出多大亂子嗎?
此時殘陽黃昏,橘黃色的光影透過窗戶紙,落在臥房內,周圍靜謐,偶有清風從廊中而過,端得是讓人舒適安寧。
但此時此刻,這逐漸安靜的盛家內,卻是沒讓林噙霜感到往常那般的輕鬆愜意,反倒是讓她心裡越發不安。
她有些不敢麵對這樣的安靜。
她寧願有人現在來與她吵上一頓,好讓她感受些活人的生氣,而不是如死水般的沉重靜謐。
對,是該吵一架!
林噙霜心中想道:
‘大姑娘人呢?她今日不是也回盛家了嗎?怎麼不如前幾日剛得消息那樣,來自己房裡好好的罵過自己一場?’
一想到這,林噙霜腦海裡那雜亂無序的思緒立馬擁擠了過來。
‘對,那華蘭怎麼沒過來?’
‘她前幾日,不是還說自己將女兒教壞了嗎?現在她生了個兒子,怎麼不為此到自己麵前論道論道?”
想到此處,林噙霜不由得往外張望了幾眼,用力推了推門,結果又是沒得來半句聲響,連喝罵牢騷都沒有一聲。
‘看來是不敢來!’
朝屋外喊了一陣後,林噙霜陡然咬了咬牙,心中恨道:
‘一樣是個冠冕堂皇的潑婦!
前幾日竟還敢對自己大言不慚的說,讀過多少書就敢說這個世道就這樣?見過多少人就敢說男人、女人都是這般德行?’
笑話!
我林噙霜這麼多年見識過的人,不比她盛華蘭一個年輕的小丫頭片子多!
昔年在揚州,可是自己管理盛家內外的!
那時候她還在自個兒房裡繡花呢!
林噙霜心中鼓囊發泄了一陣,而後拋開了華蘭這個“假想敵”,轉頭便思念到了盛紘頭上(至於王若弗,她是心裡壓根瞧不上的)。
‘紘郎現在還把自己關在房裡,莫不是還沒消氣不成?’
林噙霜腦中思忖,心中打鼓,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嚴重的後果,當即嘴上低聲念叨著:
“不會不會,紘郎自是最把我放在心上的,此次最多氣過一陣兒,過上幾天就消消氣了,還得來我這兒過夜。”
但說這話,林噙霜心中也有些底氣不足,於是又當即低語補了句:
“不至於,也不至於,我是伯爵府的嶽母,他盛家不敢折辱我。”
而就在這時,屋外陡然傳出來了聲響。
嚇了林噙霜一跳的同時,也是讓她心中略微心安——總算周圍不是一片死寂了。
而後見著進門的赫然是盛紘的多年親隨,冬榮,這更是讓林噙霜心中安穩。
自打她進盛家的大門起,便多多與冬榮處好關係,更是讓雪娘送了不少好東西給他。
而他也是知恩圖報,這麼多年中間不知幫自己做了多少事。
已然算是半個自己人。
不過……
林噙霜突然微微蹙眉。
雪娘這些天去哪了?
怎麼沒見過她的半個人影。
莫不是自己院裡的人還被王若弗看管著,不讓自己見?
盛家柴房。
披頭散發、麵露狼藉,正被布條束手捂嘴的雪娘,正同旁邊的露種和雲栽嘴裡“嗚嗚~”喊著,柴房外正守著兩個健仆。
‘但也不是什麼大事……’
關於雪娘的思緒在林噙霜腦子裡一閃而過,而後她當即嘴角含笑,對著進門的冬榮喊道:
“冬日,可是紘郎讓你將我放出的?”
“我就說嘛!”
林噙霜一邊作勢往外走,一邊念叨著:
“這都是王若弗在背後挑唆鬨大,現下紘郎總算是看清了!”
“小娘……”
結果她還未踏出門檻,便見冬榮後麵陡然走出了兩個中年婆子,上來便抓住了她的手往外拖。
林噙霜想反抗,但她的氣力哪裡比得過常年做事的婆子下人,於是她的折騰沒有半分用處,一路被兩個婆子拖拽著往外走。
“冬榮,你這是做什麼?”
“來人啊,救命啊!”
一路喊聲嘹亮,卻沒人應過半句,隻一路被拉到盛家宗祠。
宗祠內的一切,對於林噙霜來說,都非常陌生。
隻有跪在前方的背影,讓林噙霜看的極為熟悉。
“紘郎……”
林噙霜麵露驚喜,不過還未等她來得及開口,便聽前方傳來一聲厲喝:
“給我打!”
“是!”
盛紘滿臉悲戚的在前方無聲痛哭。
林噙霜嘶啞求饒,漸漸轉為痛罵。
盛紘聽得心痛,但卻沒有心思喊停。
此刻的盛紘,隻覺得自己多年來,心腹上被蛀出的窟窿裡,正如篩糠一般,隨著每次板子落下,便抖落一些東西。
他恨!
他為林噙霜付出了這麼多,在年少、羽翼未曾豐滿時,便堅持帶林噙霜回家,給她名分,還讓她能自己生養自己的兒女。
還不顧寵妾滅妻的名聲,讓她爬到主母的頭上管理家事。
偏袒她,保護她。
哪怕她的錯事自己心知肚明,也不斷為她降低底線,寬恕、寬容,無數次的自欺欺人,用各種理由粉飾太平。
結果呢?
換來了什麼結果?
上梁不正下梁歪!
還把自己心疼的墨兒教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不光自己不堪造就,還連累了兒女!
豆大的眼淚從盛紘略有褶皺的臉上蹚下,不多時,身後的求饒聲漸漸消了。
盛紘低著頭,慌張回頭看了一眼,而後急忙挪著膝蓋來到林噙霜身前。
“主君,林小娘……”
“放到外邊莊子去。”盛紘哭著、抱著林噙霜的身體。
“是!”
夕陽下,林噙霜被下人帶了出去。
屋內的橘紅色越發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