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岑冬生幫忙搬行李搬到一半,安知真才從他口中得知,他本來的目的不是來幫忙的。
“對不起!”知真姐雙手合十,急急忙忙地道歉,“冬生,我還以為王阿姨那邊讓你來的……”
王阿姨是居委會的人,岑冬生和她還算挺熟的。小區裡誌願者的工作都是她在安排。
他本人絕非熱心腸的好人,也對到處跑腿給人免費當苦力毫無興趣,可若不是主動去當了誌願者,他和安知真還真沒啥熟絡起來的機會。
岑冬生笑著搖了搖頭。
“沒關係,我不介意的。來了正好能幫把手。”
“嗯……”安知真一臉認真地凝視著岑冬生的臉,過了一會兒,她露出愉快的笑顏,“冬生,你真是個好人。”
今天的知真姐依舊打扮得落落出眾,一身純白色的緊身毛衣勾勒出完美惹火的身材,直筒短裙往下是黑絲褲襪與高幫馬丁靴,是符合她成熟大姐姐氣質、同時又能襯托出休閒氛圍的都市麗人打扮。
“呃,謝謝。但是……”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她眼角下的淚痣上。麵對安知真的讚揚,他的心情有點複雜。
其實照他的觀察,這裡頭真正能算得上好人的,隻有她一個。
他心裡有數,自己的道德水準和價值觀,離“好人”實在差太遠了,往好了講勉強能稱得上有當人的底線,不過若是哪天遇到不得不放棄的時候,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放棄。
“彆誇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回過神來後,他半開玩笑地回答。
“嗬嗬,我可不會隨便誇人,是你對自己的評價太低了。”
知真姐故意用老氣橫秋的口吻教育道。
“像你這樣熱心腸的小夥子,這年頭可不好找,現在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的時代啦。”
雖然是在開玩笑,但正因為說這話的人是安知真,岑冬生忍不住又一次浮想聯翩。
是啊,時代不同。一個社會的道德觀念,每隔十年就有可能發生顛覆性的改變;就像來自八年後的自己,某些想法也會顯得與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格格不入。
“對了,冬生,你既然不是來幫忙的,那就是真的找我有事?”
“對。”
“什麼事?”
岑冬生看了一眼正在臥室裡收拾東西的老太太的背影,低聲回答道
“等忙活完,我們找個地方再說吧。這話不好被彆人聽見。”
“咦……”
知真姐怔怔看著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玉頰上有淡淡的紅暈浮現。
“我、我知道了,那就待會兒再說吧。”
……
又過了半小時,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知真姐在打掃房間,岑冬生把不要的垃圾全塞進一個麻袋裡,打算待會兒下樓的時候扔掉。
這個時候,他注意到阿婆還呆在裡側的房間,一直沒出來。
他走過去一看,發現老太太正跪在一個蒲團上,手裡拿著念珠,閉著眼睛念念有詞。
房間內光線黯淡,矮桌上點著兩根大紅蠟燭,微弱搖曳的火光照亮了桌子上擺放著的陳設一個正在冒著嫋嫋青煙的香爐,一張黑白遺像。
安知真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站在房間前,低聲說道。
“林阿婆的愛人前半年去世了,她在葬禮上因為悲痛過度暈過去了,當時就是我把她送進醫院的。”
“……原來如此。”
等老太太出來後,安知真向她提問
“阿婆,您說要搬家,是打算搬到哪兒去?”
“什麼?”
阿婆耳朵有點背,問了好幾遍後才聽清楚問題。
“我是打算去寺院。”
“您之前不是說,要等您孫子回來嗎?”
“是啊,但他已經來過了,說了不打算留在市區內,他和自己的幾位朋友正在外地工作。”
“來過了?”
安知真眨了眨眼。
“就在一個星期前。我記得當時安醫生也在。那時候我忘記介紹了,哈哈,我本來還打算讓你們認識一下……”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岑冬生的身上,和藹地笑了。
“現在看來是我這個老太婆在多管閒事,安醫生,你彆在意啊。”
“您在說什麼呢。”
知真姐嗔怪道。
……
總算忙完了,老太太將門上鎖,兩人幫忙提著行李一起下樓。
岑冬生和安知真兩人陪著她走到小區門口,知真姐已經提前叫好了出租車等在那兒,最後目送著步履蹣跚的老人上車離開。
兩人並肩佇立的時候,岑冬生看著知真姐的側顏,她的臉上笑意溫柔,看不出在想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說道
“知真姐,你還真是心善……”
哪怕到這一刻,他還是覺得難以相信。
在他印象中冷酷無情的大人物,變成了人美心善、開朗愛笑的鄰家姐姐,讓人恍惚間會懷疑是否真的為同一人。
但這不可能,畢竟確實是同一張臉,安知真也從未變更過名字。
“怎麼?突然輪到你誇我了?我也要學著和你一樣自謙一下嗎?”
知真姐笑著回答。
“不,我是認真的。能當誌願者就很厲害了。”
“你又忘了自己也是了?”
……還真忘了。誰讓他完全是出於功利目的,想要去接近安知真呢。
“其實,這算是我的夢想吧。”
“夢想?”
“對。冬生,你猜我為什麼要當醫生?”
“我不知道。”
“其實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小時候身邊的親人去世了,然後,在那個人的人生最後一段日子裡,我親眼看到他是如何被病痛折磨的,自那時起,我就有了想當醫生的念頭。但我真正的理想,從來都不是這個……”
兩人走在回小康樓的路上,經過停放自行車的地點和花壇時,安知真忽然停下腳步。
自天井落下來的陽光,正好灑在位於回字形樓房中央的花圃之上,這裡可能是整座小康樓最亮堂的地方,再加上有人精心嗬護澆水,壇裡的花花草草們都長得欣欣向榮。
知真姐彎下腰,在花壇中隨意拔起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裡晃悠。在除去幾根雜草後,她扭過頭來問道
“你累嗎?”
岑冬生搖了搖頭。
以他現在怪物般的體質,就算24小時維持常人眼中的“高強度運動”,恐怕都不會有疲憊感。
“我的意思是,我有可能累了。”
知真姐眨了眨眼,露出促狹的微笑。
“你以後要是有機會和女孩子一起出去逛街,可不能總是直來直去的,得學會察言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