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伊清顏無法用言語描述剛才刹那間所感受到的。
她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親手殺死哥哥的快感,像海浪般席卷而來,浪花沒過沙灘,觸碰到了腳尖。
不是幻覺,不是妄想,不是夢境,而是現實,實實在在地殺死了最重要的人。
那個溫暖、踏實的懷抱消失了,無間之刃觸碰到了男人的軀體,將其粉碎。
她原本已經陷入了半瘋狂的狀態。理智試圖調動起來與欲望交鋒,最後卻一敗塗地;所以才會按捺不住,在岑冬生本人的催促下,真的動用了殺招;
但在真的殺人之後,那猛烈燃燒的欲望,竟將燃料本身燃燒殆儘,積壓了許久的本能似開閘的洪水,一瀉而空。
“……”
伊清顏低下頭,凝視著自己發抖的雙手。
不會再發作了。
甚至不需要再用意誌力去馴服內心的野獸,不需要想方設法去壓抑和控製欲求,困擾著她的恐怖殺意,被安知真激發後的欲望……
全都煙消雲散、消失不見。
無論是大腦的思維、還是內心的情緒,這一刻都變得無比清爽,好似清風與流雲。
效果堪稱立竿見影。
岑冬生這個男人,既是誘惑她犯錯的毒藥,同時又是祓除心疾的解藥,且藥到病除。
如今的伊清顏恢複了正常,重新拾回了理性;
但正因為如此,她才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哥哥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秒鐘。
她起初來不及思考,來不及感到悲傷,一切都是本能在作祟:在茫然的觸碰過後,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空虛感。
就像自己的生命缺失了一部分。
然後,當她的大腦重新恢複工作後……
“嗚……嗚嗚……”
伊清顏呆然地掩住自己的臉,心亂如麻。
怎麼會……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事?
她竟然真的殺死了最重要的人。
一切都是來得如此措手不及,哥哥他朝自己下達命令時的聲音猶在耳畔回蕩,連後悔和猶豫的機會都沒有給。
“如果這是一場夢……我隻希望能儘快醒來……”
伊清顏低下了頭,俯瞰地麵,下意識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
盛夏的夜晚,她感受到的卻是森森寒意——
從靈魂深處,一點點由內而外滲透開來的冰冷。
如果冬生哥真的就這樣死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前方再沒有目標,過去的思考全然失去意義……
“呃……”
她沒有哭泣,仿佛淚水已經流乾了。
比起悲傷,某種更灰暗、更龐大的情緒,將她徹底吞沒。
“呃……嗚!”
低著頭的伊清顏弓起身子,喉嚨裡發出古怪的聲音。想要嘔吐的衝動,被她強行忍住。
“不會死……哥哥不會死嗎?”
少女隻能將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岑冬生沒有說謊……也沒有估計錯自己的力量上。
“——照我說的做。”
哥哥是這麼說的。
他當然不是尋死;他說自己的異能發生了某種性質上的改變,由於她和安知真所帶來的環境改變,以及《他化自在》本身的適應力,讓“不死”異能出現了突變,因此才願意主動承受她的殺意。
但是,男人在空間斬中灰飛煙滅的場景,也是自己親眼所見。
這就是她現在能使用出來的,規模最大、威力最具毀滅性的一擊,這世上真的有人……在承受這樣的攻擊後,還能存活下來嗎?
總覺得,有些超出想象了。
她知道岑冬生能死而複活,但起碼要有一具骨架作為憑依吧?
……
就在伊清顏的思緒即將陷入徹底的灰暗之前,她突然察覺到,周圍的氣氛發生了些微改變。
風正在朝著某個中心流動,有東西慢慢彙攏。
小姑娘猛地抬起頭來。
她驚訝地發現,自己麵前憑空生起了一陣小型旋風
原本已經消失於無形、散布在天地之間的“微粒”,在這一刻重新集聚。
首先出現的是骨骼……或者說骨細胞,脊柱、肋骨、四肢的骨架一一顯現,從微觀層麵,被一點點“打印”出來。
這具人骨在風中搖晃,每一次微小的震動,都能聽到細微的哢嚓聲,那是骨骼與骨骼之間精準契合的聲音。
緊接著,半透明的筋膜和肌肉纖維開始覆蓋在骨骼表麵,逐步填充,每一條青筋和肌束都清晰可見,變得堅實飽滿;再然後是血管網絡,像細密的藤蔓一樣貫穿全身,每一根血管都泛著微紅的光澤。
骨骼神經為樹乾,血肉為養料,最終誕生的器官則似人體內最豐盛的果實:五臟六腑依次成型,心臟開始跳動,內臟器官相繼恢複工作,肺部緩緩擴張收縮,交換內外空氣;肝臟、腎臟等器官依次歸位。
最後,光滑的皮膚如鋪展開來的地毯一般,從四肢蔓延至軀乾,逐漸覆蓋整個身體,形成一層完整的保護膜,毛發、指甲、睫毛……像雨後的草木般生長。
最後出現在她麵前的,是男人完好無損的健美身軀。
……
伊清顏如同目睹神跡,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他。
“妹妹啊……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剛才那一下,算是你目前最厲害的招數吧?”
堂堂複活的岑冬生大搖大擺,雙手叉腰。他的皮膚上看不到半點傷痕,如初生嬰兒般完美。
高大健美的身材,就像出自名匠之手的古典雕像,浮凸的流線型的肌肉,黃金比例的人體結構,無論在男人還是女人眼中,都充滿魅力。
……唯一和古典時代雕像不太一樣的,大約就是過於顯眼的下半身了。
夜色撩人,清風吹拂在男人的肌膚上,讓岑冬生有種無拘無束的自由爽快感。
伊清顏發了一會兒呆,俏麗小臉上的情緒,從驚訝錯愕,到震驚狂喜,整個人像是活了過來;再然後……
小姑娘的臉蛋“騰”得一下紅了起來,連忙舉起雙手,做賊心虛般捂住自己的臉蛋。
“哥、哥哥……!”
伊清顏一邊大喊,一邊從指頭縫隙中偷偷打量著男人健美的身材。
“你……你沒穿衣服……!”
岑冬生愣了一下,低頭一看。
……的確是沒穿。
畢竟整個人都被打成灰灰了,重活一次自然是不著片縷。
怪不得那麼涼爽。還有種掙脫束縛的自由,從來沒體驗過……
呃,雖然有點古怪的爽快,但這種解放感還是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