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〇年,十月十日,白天。
秋季的暖陽遍照高樓大廈間的玻璃幕牆,熠熠生輝;城市街頭車水馬龍,喧囂熙攘,司空見慣的一日。
天海中心大廈。
大廈坐落於天海最繁華的市中心金融貿易區,加之天海市本身的經濟中心、國際大都市的顯赫地位,可謂寸土寸金。
而這一座超高層摩天大樓,就從這裡拔地而起,它在兩年前澆築封頂,最初隻開放了其中幾層的博物館;直到今年工程宣布結束,才開始分步試運營中。
位於八十層的一間環形會議室,如今被超工委暫時租借。有數十人在此聚集,正在商討關於“伐山破廟”的具體事宜。
參會人員包括超工委內部各部門主管、政府內關係部門的代表,各外界協力組織的成員代表,和民間咒禁師組織代表,由與會者達成共識後,再向各部門傳達意見、執行命令。
換而言之,坐在這裡的數十人,就是能決定天海市超自然相關大事的權力者,從這場會議上商討出的結果傳到外界,將成為攪動這座城市的風雲的重大消息。
薑誌峰有幸成為其中一員。
他今年五十歲,是一家上市公司薑氏集團的董事長;但這隻是表麵上的身份。
在這個身份之外,薑家還是傳承了四百年之久的古代咒禁師家族,而他則是這一古老家係現任家主。
薑家自明朝以來,輾轉各地,開枝散葉,經曆過不少風雨波折,最終幸運地保留了部分與咒禁有關的知識、能力和財富,直至等到了靈氣複蘇的今日。
古籍記載的遠古時代以後,長達數千年的時間裡,這個世界都處於靈氣低潮期,因此像薑家這般能保留一定傳統的門派或家族少之又少,稱得上是“活化石”。
絕大部分咒禁傳統,本身力量微弱,傳個幾代就會血脈斷絕,徹底淪落為普通人;而民間偶有能力者,多被當做巫師方士,並不受重視,最終湮滅於曆史長河中,抑或隻剩下個招牌。
可以說,薑誌峰是被當成了珍貴的“傳統咒禁師”的代表,才能坐到這個位置上。
由於在普通人與咒禁師的社會中都擁有一定地位,薑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擔任著“中間人”的職責,也是最早察覺到天地靈氣大變的人群之一;
在超工委建立後,薑誌峰和薑家積極響應官方,沒有被時代浪潮甩下。
薑家人能數百年屹立不倒,在於總能做對每一次事關重大的選擇,包括這一代的薑家家主,同樣是位識大體的人物。
如今的他,在哪兒都有麵子,在哪兒都會受人尊敬——
……
可是,隻有薑誌峰自己清楚,光是這樣還不夠。
老天是不公平的。
所謂“四百年不斷”的積累,也不過是讓族譜上多了基業名字、倉庫裡多了些過時的知識與記載,在洶湧到來的新時代之前,這種積累和傳承,根本算不上什麼。
按照超工委目前的評定標準,薑誌峰的實力勉強能達到丙等;而在整個薑家,絕大部分有修煉真炁資質的人,至今都停留在了丁等的入門級。
與生俱來的天賦就是如此殘酷,號稱是“傳承咒禁師”的代表,新生血液卻根本不足以支撐起這個家族。
若是放在過去倒還好說,畢竟這幾百年也沒誕生過什麼特彆厲害的咒禁師,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是一個樣,他們生活在一個普通人主宰的社會……
但偏偏又遇上了靈氣複蘇,而薑誌峰是個有遠見的人,已經隱約能猜到,接下來很可能會進入一個混亂時代。
以史為鑒。越是這種時代,就越講究弱肉強食,關係、名望,都是虛的,唯有力量才能保障家族的延續。
隻不過,過去社會力量的象征是權力;而一旦過渡到咒禁師的社會,力量將會直觀的以咒禁強度的方式呈現,強者一人足以定乾坤。
薑誌峰思來想去,時常苦惱不已。他早已意識到,眼下能做的隻有先找到靠山,這就是薑家積極投身超工委的理由。
他用一種豔羨、尊敬,乃至畏懼的眼神,望向站在頭座的那個女人——
……
女人有著一頭濃密柔順的黑長直發,眼底下一點魅惑人心的淚痣,身穿女士西服,約莫二十五歲的年紀。
她是會議的主持人,縱然是一身正裝打扮,依然會給人以美豔動人的印象。
但會議室中的人們不敢用平日裡看待異性的眼光打量對方,有些人單純是出於尊敬,還有幾位則是避之如蛇蠍。
薑誌峰消息靈通,很清楚這位“安顧問”的能力。
職位看似掛著組織內的顧問虛銜,其實早已大權在握,超工委的成員對她令出惟行。包括本次會議的主題,就是由她一手推動。
身為咒禁師,其能力更是深不見底;沒有人真正見過她出手,但敢於觸碰秘密、挑釁權威的人,全都已經人間蒸發。
據說組織內部越是高等級的咒禁師、就越是能感受到彼此間的差距,安顧問與彆的咒禁師完全不在一個層次,如同一朵盛開在孤山之巔的花——
無人能觸及。
“為了能更好地將這項計劃推行下去,我決定先在天海市內展開行動,總結經驗,以方便推廣至全國。”
安知真清朗的聲音在辦公室內回蕩。
“在這裡的諸位都是關係人,希望在各自的領域儘己所能配合。”
這個年代,舊人類與咒禁師之間的矛盾已開始浮出水麵;而身在此處的人們,無論是否是咒禁師,無一例外都是傾向於咒禁師階層的人,此時紛紛點頭答應。
“當然沒問題。”
“我們一定全力支持。”
但也有人提出質疑:
“如果是為了試點,是否該選擇其他城市?這裡畢竟是天海……”
“正因為是天海。超工委在這座城市建立,各項規範最先在這裡落實,摸底和行動兩方麵所能得到的支持力度又是最大的,沒有比這裡更合適的地方。”
女人的語氣柔和,話語中卻透著不容置喙,質疑者很快就在他人的注視下縮了回去。
……
會議結束後,與會者散去,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離開了。
最後,這間屋子裡還剩下了將近一半的人。
如果說是剛才參與會議的是與超工委聯係緊密的領導層的話,那此時剩下來的,就全是安知真的心腹。
幾乎全員都具備咒禁師背景,或是試圖與咒禁師搭上關係的人。
他們麵麵相覷,互相打量著彼此。
超工委是一個剛正式成立不到一個月的組織,其背後所代表的關係網絡亦是新興利益集團為主,雖然此刻都聽從一個人的命令,但彼此間還不算熟悉。